林木森比我大一个月零八天,比彭宇小一天。
他出生的时候嗷嗷待哺,吃过彭宇奶妈的奶。林木森的奶妈家里有事,林木森也喝过我奶妈的奶。
然而林木森很快就长成了老宅紫云山公寓一片儿最招人爱的孩子。邻里邻外,那女老少,自小疼他疼得跟什么似的。林木森最先学会说的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森儿弟弟真漂亮”。因为所有人抱他在手,笑眯眯地说的都是“森儿弟弟真漂亮”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所有人都争着宠他。
直到后来长大一点,他都还漂亮得让我羡慕。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有时候我们玩儿着玩儿着他就睡着了,看着他白净的脸,薄薄的嘴唇,大大的眼睛,我会好奇地伸出手,让他长长地睫毛扎在我的指腹上,然后咯咯地笑上好久。那时候的他,柔软,美好,乖顺,纯良,像一个奇迹。这样的他只停留在7岁之前。
很快他就变成了让人讨厌又头疼的家伙。7岁那年,梁姨去世了。我口中的梁姨,就是林木森的妈妈。
我不想用“他母亲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很大,他从此一蹶不振”的套话来归结林木森突然的变化,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只是林木森的一蹶不振,是没完没了恶作剧。
他装病不去学校,把他父亲的文件藏起来,扯女生的小辫子,满嘴的怪话,想尽一切办法来吸引家里人的注意。再大一点,他吸引注意力的方式就变成了女朋友一天换几个的早恋,旷日持久的逃课,打不完的架,每天都有派出所要进,每天都有医药费要赔,他身后的所有烂摊子都有他父亲的手下来收拾,事情闹到必须他父亲亲自出面的时候,看着他父亲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时候,林木森站在一旁,嘴角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彭宇的父亲甚至为了不让彭宇跟着林木森学坏,把他送到了国外,今年才放彭宇回来。连我也烦透了他的幼稚。12岁生日那年,我妈亲手给我做了一个三层蛋糕,请了朋友同学来家里庆生,林木森照例喝了很多,人走光之后,他像一团棉花一样趴在沙发上哭了,很久,他大概是累了,终于哭得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或者眼泪是被沙发的海绵吸走了,半晌他迷迷糊糊地说“我好羡慕你有妈妈”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憋了好久,扯了扯他的衣角说“其实你有爸爸也不错的。”
大概是因为喝同样的奶长大的原因,我知道林木森的心里有好多的爱,他爱他的家,他爱他父亲,他爱他母亲,他爱他奶奶,他爱我和彭宇,他爱许伊人,他爱这个世界,他甚至爱秦空。只是这样的人,都容易被折断。
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根本没有人能够大哭一场就顺理成章地接受最亲的人离世的事实,况且那时候林木森只有8岁,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有地方去问。他只是故作轻松,故作洒脱,故作漫不经心。他是把对秦空、对他父亲的恨发泄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当时林家没有其他人,秦空看着梁姨倒在地上也没有叫救护车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那么梁姨不会死。林木森固执地认为秦空故意害死梁姨。
那一幕,美丽的梁姨僵硬地躺在秦空脚边,没有一丝生气,秦空稚嫩的脸上泛起与年龄不符的残忍、得意的笑“你妈妈是活该的。”他这样对林木森说。
从那以后,我们所有人都多了一个信条,别惹琴空,他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