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古红颜多祸水。
我从来不觉得李新月是红颜,但她确实是祸水。
在我心里,要成红颜,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也得美丽动人,否则,怎么成得了祸水?
李新月呢,小脸,小眼,小鼻子,淡眉毛,薄嘴唇,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淡得好像信手一抹,五官全都会化成平面。
但她在我不长的婚姻生活里,却似浓得化不开的墨水,把我对婚姻的所有努力,抹得一塌糊涂。
“你看,人家女人都安安静静,从从容容的,哪像你?咋咋呼呼,风风火火!”
老公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卸下几十斤重的盆栽,累得说话都没力气了。先前喊他和我一起去买,他说他要给公司赶一个材料,结果,他不过是在家里捧着手机,笑容可掬,只差手舞足蹈。见我进来,赶紧眉毛紧蹙,苦大仇深。
“是呀,我要是处处都有男人替我鞍前马后,我也安安静静,从从容容的。”我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老公,抓起桌上的水杯,咕噜咕噜灌下去。
这次,老公没有说我不够淑女,他的眼角只瞟了我一下,赶紧把手机塞进裤袋。
做贼心虚!
2
发现老公和李新月关系不寻常,是在我们新婚期间。
两个被逼婚的大龄青年,仓促结婚,弊端多多。我是在婚后才发现,老公是典型的懒癌患者,晚期。只要喊他做点事,他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不得劲不耐烦。
老公奉行不洗衣、不做饭、不拖地、不管事的“四不”作风,对于我的唠叨是听不见,不理解,不理会。
“男人嘛,是需要调教滴。”朋友甲说。
“女人是男人的学校,严师出高徒。”朋友乙说。
好,我调教,我培养。
苦口婆心,软磨硬缠,河东狮吼,十八般武艺用尽,收效甚微。
但我还是不想放弃这段婚姻,毕竟,结个婚,不容易。
“你的老公,是不是外头有人,否则,对于家里的事,怎么一点也不上心?”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天买菜回来,透过虚掩门缝,我看见了老公抱着手机,神采奕奕,眉飞色舞。
我三两步蹿到他面前。
他蓦地一惊,手机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捡起,塞进了口袋。
这速度!打我结婚起,我就没有看见他这样身手敏捷过。他在家里,不是懒洋洋的葛优躺,就是蔫不拉几地看电视。
现在,这什么情况!
据说,聪明的女人,都是不会当面拆穿男人的。我结婚不久,但在好几个已婚闺蜜的“驯夫术”里浸淫时间很长,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
3
但我等不及,那些铺天盖地的信息全指向一个人:李新月。这个名字清丽脱俗得一度让我对自己庸俗平常的名字自惭形秽。
但当我把她真正约到我面前时,我疑惑了。
就这样的姑娘,老公的红颜,我的情敌?不是我自夸,我的颜值,甩她几条街的。
“我和你家老公真的没得什么的呀,我们只是好朋友,一直的好朋友的啦。”她一脸无辜,委屈得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你老公只是向我倾诉他婚后活得很没劲儿,我安慰安慰他一下而已嘛。”她的声音跟她人一样,很弱不禁风,但话绵里藏针,好像我老公找她,都是我这当妻子没做好。
我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三天两头喊我老公,不是给你修水管就是给你换灯泡,不是给你买米就是给你提油,几个意思?”我咄咄逼问。
“好朋友不是该互相帮忙的吗?我们在你来之前十多年就是好朋友了,互帮互助,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像看一只怪兽一样看着我,惊异于我的熊熊怒火。
“那你们谈什么做什么,为什么要避着我?”
“这你就要问林子啦!”她无视我的气恼,回答得云淡风轻。
“那你怎么不嫁给他?”想起他们十多年都这样腻腻歪歪,想着老公在手机里跟她聊天时的幽默风趣,在我面前的寡淡无味,想起老公只要她一喊,跑得比兔子还快,而在我面前,比猪还懒,我的嫉恨被最大限度激发。
“朋友就是朋友,你……真不可理喻!”她白白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泪光闪闪,竟有了一种被我欺负了似的楚楚可怜。妈的,好像她倒成了受害人,是我捕风捉影,无理取闹了。
4
老公就是在这时闯进来了。
“林子,你看她……”李新月的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小脸上梨花带雨。一声“林子”喊得娇娇滴滴,软软糯糯,亲切得像呼唤情人。
“孙艳花,你太过分!”老公铁青着脸来拉我。
“你的小情人哭了,你心疼了!”老公刚才扫了一眼李新月,他眼神里的怜惜一目了然,这让我瞬间失去了理智。
“什么?情人?”老公鼓起眼睛,扬起巴掌。
我与他眼神对峙三秒。然后,我发疯般地扑过去,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哎哟!”,叫唤的不是老公,是李新月。她纤弱的手捂在嘴巴上,圆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不断渗出来的鲜血,然后,软软地往后倒。老公抢过去,扶住了她。
一男一女搂抱在一起,像夫妻。倒是我,多余。
5
我拖着行李箱,最后看一眼这个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的家。
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盏灯,每一盆植株,都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又兴高采烈地选回来的,他出了一个空壳房,是我,一点一点把它,变成了家的样子,但我不能把他,变成老公的样子。
说到底,这场婚姻,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这是……何苦?我和她,真的,清清白白的友谊。”他叹着气,堵在门边,挡住了我。
“你和你的红颜在一起那么快乐,我又何必来当第三者?”
“红颜是红颜,老婆是老婆,我们又没有越界,你真是的,心眼那么小。”
“什么叫没越界?给她你的灵魂,给我你的躯壳?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只是了却你父母的心愿?是的,我是小心眼,小的只装得下自己的老公,小得不明白,你把关怀体贴和笑容都给了你的红颜,拿什么来给我?拿什么来给我!”
我一忍再忍,眼泪还是决堤而下。
他默然无语。我去掀他,准备出门。他拉住了我的手。
“要不,和你的红颜彻底了断?”我盯着他的眼睛,怀揣着最后的希望。
“不行不行,她那样娇娇弱弱,她老公又常年不在家。我不帮她,谁帮她?再说,我们都十多年老关系了,我怎么抹得下这个面子?”
是的,她娇娇弱弱,就理应怜惜,尽管她只是红颜,我精精神神,就理应漠视,尽管我是老婆。这是哪门子的理?
“你去和你的红颜过吧,这婚姻,我还不稀罕了!”
我摔门而出。
深黑的天幕,一弯新月,像一把镰刀,把我的心,割得生疼,又像一张嘲笑的嘴,幸灾乐祸着我的失败。
我错了吗?我喃喃自语。
夜晚的街道,空旷寂寥,有风,从四面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