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未成名之前从秦回乡,结果“妻不下饪,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下面是苏秦成功后,再回到故乡后的记述:
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
苏秦当时那种威风荣耀,比起唐朝的士子们,考取了进士便自比作登仙而升天的情景,远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时候,他的父母兄弟妻嫂,全家人都出动到郊外去欢迎他。
苏秦看了这种情景,就笑着对他的大嫂说,你在我当年失意回家时,不肯为我作饭,现在为什么又这样地多礼?
我们读了苏秦这句“何前倨而后恭也”的问话,果然觉得他也未免有点小气。但要知道,这是人之常情,除非真正的圣贤,可以淡忘过去的嫌隙。不然,任何一个平常人,都会有这种介意的心理存在。只是耿耿在心的介意,没有采取难堪的报复做法,已经算是第一流的豪杰之士,何况苏秦还坦坦白白的用笑脸说出他的幽默话呢!
他的嫂子听了苏秦类似讥讽的幽默以后,挂不住了,生怕苏秦会拿权势来报复她,干脆便一跪到地,扑下了身子,正如后世所谓的五体投地地拜倒在地,一面向他道歉,一面说了一句非常坦白的良心话,因为我现在看到你官位又高,钱又多,所以我要对你好好地巴结了!这句“见季子位高金多也”真让人拍案叫绝。
苏秦问得讥讽、幽默。苏大嫂答得也真够坦率,真够心直口快,说出了千古人情的真话。人与人之间的真诚礼敬,是要极高度的学问修养才能做到。否则,绝对纯朴,没有学识的人也能做到。
——《南怀瑾谈性格与人生》第一章 由成败看人性
无论是苏秦还是其嫂,这时的反应都是正常的人性所致。苏秦不计前仇,固然是先生说的一流豪杰之士,也不排取有意气风发时“大人不计小人之过”的轻蔑之情。大嫂无奈之下说出大实话,也是明哲保身之举。
一个人的境况从衰到荣时,对外界大体上能做到宽容,既往不咎。然而,在由荣转衰时要保持那份平常心可就难了。要再给苏秦一次落魄的机会——让我们先自行脑补故事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