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一回灵山岛”
“别去灵山岛了,跟我去长岛吧”
其实去哪里她无所谓,只是想去海边吹吹海风,踩踩海浪,让闲散的心搁置于静。
在海边的咖啡厅,他说要跟她玩个游戏,随后捏住了她的鼻子说想看看她憋气能持续多少时间,一分半钟过去了,他甚至都开始有些害怕:“你实在不行了就别硬撑着,我松手了哈”。她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继续,好歹是海边长大的女孩,不能丢了颜面。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她的注意力开始分散,余光看着餐厅各色各样的陌生人来来往往,端着看起来沉重餐盘的服务员快节奏的步伐,混乱而无规律可循,人群嘈杂声与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碰撞交融在一起编织着自然的交响乐。
“你可以憋气这么久?你是一条鱼吗?”
她也总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条鱼,是一条恋海的鱼,鱼纯洁而善良,但是它们生活的环境却是如此狭窄,离开水源就不得以存活。在与他的感情里,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总是于大局上迁就着他,但是他在细节对她却无微不至,好几次她都想反抗,但总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叫她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咽了回去,这次依然如此————大晚上突发奇想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火急火燎地奔赴长岛。
早在一小时前公交车上颠簸的时候冥冥中她便开始犯困,渐渐地,渐渐地,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模糊了,现实与梦境融化混在了一块。直到一阵大幅度下坡失重的感觉才把她从彭罗斯阶梯般的平行时间解救,她看向窗外,只有漆黑一片和婆娑的树影在移动,但眼皮还能感受到方才红光炽热、蓝光冷艳,望向窗外,那座光怪陆离的城市同他们渐行渐远,最后成了一个彩点被黑暗吞没。
在旅馆他把最后一盏灯灭了,只是因为他觉得黑暗给予了他更多自由遐想的空间,殊不知他熄灭的不仅仅是照明工具,更熄灭了她心中那盏承载着她内心深处对于未知经历的紧张、以及从小就缺失的安全感,她紧张他进入连她自己都未知的领域,多少年来,那一片迷雾茫茫的黑暗领域,都由自己巡逻防守,直到他把灯熄灭,黑暗领域的灯塔也不再照明她前进的海平面。
她就这样迷失了。虽然只是短暂的开始,她的汗水就已经浸湿了床单,她的耳畔萦绕着海浪声与他低沉的呻吟,以及今天他翻来覆去放在嘴边的三个字:放轻松。
“有东西吗?”
听到她小心谨慎的询问,他立即停止不再进行,握着凑近窗边,隔着窗帘透过些许洁白的月光,他仔细地勘探了一番:“没有啊,你什么感觉?”他继续强势地压到她的身上,用力亲吻着她的脖颈。她紧皱着眉把头扭向一旁,双手被他狠狠钳制住,只有双腿不受束缚在床单上小幅度来回地蹭,只觉得床单湿了凉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液体,还是因为旅馆靠近海边而自带的湿气。
她第一次这么赤裸裸地被人看着,他压着她不寒而栗的询问像是在冰冷的监狱里审讯罪犯,好像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牵着她的手裸奔,往高级点的来讲,像是被做成了石膏雕像放在艺术馆正中央被来来往往的人观赏。过了很久她才表达出自己的感受,也就仅仅七个字:很不舒服,想方便。
“就是那样的感觉,你别担心。”
他继续掰开她的腿搁置在自己的肩上。她的手时而紧攥着白色的床单,时而抚摸着床单此起彼伏的褶皱,无论怎么做都明显感觉有东西流出来,在这场身体与裸体交易的过程中,她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并没有感受到自己想象中的享受,也不能够同书上所谓的舒服与快感共情,只想着快点结束,祈求快点结束。
她本身排斥这件事情,但是她明白他靠近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做今天的事情,她害怕失去他而不得不顺从他内心被唤醒的、蠢蠢欲动的野性。
短暂的两个钟头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
“我们现在算是什么?”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们的关系了。”
“你不用负责,顺其自然,再说了当时不是说好了就维持现在的关系吗?”
“那万一我有男朋友了呢?”
“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说万一,就未来的某一天来讲?”
“那我怎么办,我还能搂着你睡吗?你一开始不是说不跟我交往吗?你说‘只进入你的身体,不要进入你的生活’,而且就算你找了男朋友你不让我知道不就行了吗,这样子你就得到了两个男人的宠爱。”
“我没有在开玩笑,再说了当时是当时,女人是会变得嘛。”
“以后不在这个地方了,太差了,今天我状态不好,下回肯定好好的,快睡吧。”
当他问她爱不爱他的时候,她用纤细的手臂遮挡住了双眼陷入了思考,人类总是用“不知道”或者索性沉默来敷衍自己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在泡沫感情的时代,人类难以去表达自己真正的感情,大多数都秉持着“因为你也爱我,所以我也爱你”的态度,他们不轻易说爱,因为说了爱就要负责,毕竟谁都不愿意负责,或者说是不愿意、也不敢主动承担负责后违约的后果。
她明白她对他所谓的爱也不过是一时冲动,感性至上抢占了仅存不多的理性,即便这样想着,她还是反问了他相同的问题,同样没有得到确定的回答。这段感情自始至终她有好多想要问的,想要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等不到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去询问,他已经不耐烦地背向她沉沉昏睡过去了。就好像是一场游戏,当初合同里白纸黑字写清楚了不能动真情,谁也不能先违约,而感情的事动真情的那一方向来输得体无完肤。
四个小时前她坐在公交车靠窗的座位,他主动同她十指一路紧紧相扣,而现在手掌心的余温渐渐散去,心灰意冷的她不敢说话,平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床上方的天花板,试图望穿黑暗,直到听到他微弱的的打鼾声,她转过头望着黑暗中他坚实后背的轮廓,缓缓起身,手指穿过顺滑乌黑的秀发,将额前零碎散落的发丝撩至耳根,披上一件单薄的纱衣踮起脚尖走出了房间,又轻轻合上了房门,赤着脚踩着硌脚的沙子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
想起今年早些时候,三月,他带着她去同样温度的大海旁边,她坐在一块巨大而又冰冷的礁石上,海风掀起海浪冲上沙滩刚巧能够拍湿她悬空的脚丫子,他告诉她自己要去远点的礁石拍些照,她微笑地看着他向远处走去的背影,当时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得到了爱情,她观察着这个温柔的世界,湛蓝的天空竟无一朵棉花糖似的云,只有成群盘旋着的海鸥俯瞰着沙滩上摆着各种奇奇怪怪pose的人群,伺机而动飞速俯冲抢走了他们手里的面包,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可再回头的时候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他临走时向她承诺过他还会回来,她就坚信他一定会回来。沙滩上的情侣不知道从哪里拾来一根细长的树枝,上边儿还残留着几片枯黄的树叶,他们在沙滩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圈出一个爱心围住两个名字就好像寓意着再也不会分离。她独自坐在那块礁石上,自从手机没电后就只能一直眺望着远方,海面波光粼粼,白茫茫的一片中,海水与天空融为一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路人从她的身边经过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时不时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心理突然空荡荡的没有了底,她打了个寒颤,会不会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直到等到夕阳快要彻底落下被远方的群山遮掩住的时候,可怕的念头再次一闪而过,她开始害怕,甚至泪水开始在泛红的眼眶中酝酿。人流渐渐散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礁石上,海风开始变得不再温柔,掀起巨浪重重地冲击着礁石,她的大腿感受到了寒意,脑神经却已经麻木,她擦干眼泪站起身,转头却看到他迎着夕阳的余晖手捧着数颗梅子缓缓朝自己走来,夕阳金色的光辉打在他们身上,金黄的梅子甘甜而又可口。
而今在同样的礁石上不知道站了多久,东方开始渐渐泛起鱼肚白,海水开始涨潮,潮湿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海风迎面出来,海浪一个连着一个找自己涌来,携卷着白色的泡沫,攒足了劲儿优游地向岸边涌,她沉浸在往日的美好回忆里,并没有察觉到翻滚着的浪山愈发猛烈,强烈地撞击礁石发出的“哗哗”声在她耳畔轰响,直到耳鸣声转化成痛觉刺激脑神经,直到她真实地感受到了大地在震颤,思维才从九霄云外被拉回了现实,她只见得面前掀起了一只手掌形状的滔天巨浪向自己狠狠扑来,那浪也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但讽刺的是自己双脚却仿佛被固定住了似的,全身都不得动弹,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就在浪潮扑向自己最汹涌的那一瞬间,她条件反射地合紧眼皮,突然她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半晌过后当她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却只剩下单一的白色,她从恍惚被拉回到清楚,慌了神地朝向四面八方赤脚狂奔,却怎么样也逃不出这个全白色的二维空间,突然间她的大脑也一片空白,晕厥之前看到前面白色的空间里边刹时出现了一个模糊且若隐若现的黑点在朝自己的坐标维度快速移动,此后便没有了意识。
奇怪?
三月的树枝怎会有枯叶?
金黄多汁的梅子又来自哪个季节?
寒风凛冽零下气候只穿一件纱衣怎能存活?
等等!
她到底是何方圣物?
怎得以第三视角俯瞰自己?
倘若自己前世是一条长岛恋海的鱼,又怎会合得上眼皮?
起初神创造天地,日月星辰海与空气,还不忘将一男一女安置生活在幸福的花园里,二人合二为一,从此有了爱情,开始了人的命运。奈何在时代变迁历程中,人类欲望不断发酵,物欲超重情欲超载,谁料得地球上最后一对恋人竟是我们的父母亲,父母的父母亲。
而她,站在岛屿一边,茫然地凝望着远方缥缈的白色国度,也许那里就是安乐之地,从此她便毅然决然地埋下了不妨死后就葬于长岛的执念,好让海浪洗涤灵魂,让骨灰随着海浪一路向北摆渡,跨越连接人间与永生世界的海平线,漂至自己理想的天堂。
后记:
他把她紧紧地抱在自己怀中,她枕在他健壮的臂膀上。
“你家里人会催婚吗?”
“催了。”
“那你怎么办?”
“遇上喜欢的就结婚。”
“女生吗?”
“嗯。”
那一刻,她明白她陪不了他一辈子,就当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虚幻不愿意醒来的梦境,就当情与欲的孟浪灌醉了两颗年少无知的心,罢了。
“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可能不爱吧。”
“那你爱我吗?”
“你猜。”
“不爱吧。”
第二天醒来,睡眼惺忪中的她看到他已经归好了自己的行李,坐在床沿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好像他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他看到她醒来,先是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
“不睡了就收拾一下行李,准备走吧。”
她撑起自己疲惫而又沉重的身体准备下床时,脚底刚触碰到冷冰冰的石砖地,脚心一阵酸痛便贯穿了全身,她不仅打了个颤,抬起脚一看,脚底竟满是淤青。
路人穿街过河
好景只有片刻
森林都会凋落
风吹走云朵
你留给我的迷离扑朔
岁月风干我的执着
我还是把回忆紧握
太多都散落
散落太多好难过
难过时你走了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