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凉的母亲开了一家花店,他从小到大见过很多花。
可在他眼中,还是那朵红色的,花瓣上点缀着一条条金色脉络的,一生只能盛开一次的,世界上仅仅一朵的,只属于他自己的花最美丽。
……
林初凉患有自闭症。
都说自闭症的孩子在某一方面有着超人的天赋,这一点在林初凉的绘画天赋上充分的体现了出来。
他对整个世界都呈现出一种漠不关心的样子,却惟独对画画有着几乎成魔的执念,尤其是画花。
“小凉,今天天气不错,去广场画画吧。”
林母一脸温柔的望着林初凉。
林初凉靠坐在床上,懒散的掀起眼皮,冲着她点了点头。
他很少出门,皮肤是一种病态的白,他已经26岁了,可时间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说他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都有人信。
林母笑了,帮他准备好画板和笔。
林初凉很喜欢坐在花店门前的广场上画画。
那里有一个大花坛。
他特地找了个很少有人经过的地方,画着花坛里的花。
林初凉抬头,又低头,细细描绘着花朵的细节。
再次抬头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完完全全挡住了他正在画的花。
林初凉皱眉,抬头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冲着他笑,“你画的真好。我很久之前也看过你的画。”
林初凉没说话,静静等待着男人离开。
男人似乎根本没有自觉,以为他就是在看自己,跟他直直对视了有一分钟。
林初凉忍不住了,他头一次见到这样厚脸皮的男人。
“让开。”
少年的嗓音清澈,带着些许不满。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退到了他的身边。
林初凉画了多少小时,男人就在他的身边站了几个小时,直到下午。
林初凉收拾好画板,准备回家。
那男人在他的身后冲着他喊,“我叫连簇。连绵的连,一簇花的簇。”
少年没有回头,却也是把他的话听了个清楚。
自从那天起,这个连簇就成天守在他家花店的门口,每天都买一朵,等他出来画画。
在他的骚扰下,林初凉说话的次数鬼使神差的变多了,比和自己父母说话的次数都多。
连簇每次来都会带来一些关于绘画方面的物品,以用来讨好林初凉。
久而久之,林初凉也就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可是有一次,连簇突然连续三天都没有在门口等他。
林初凉对颜色很敏感,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发现他的血管的颜色似乎比以前变得青了些。
“你怎么了?”
连簇没料到林初凉会突然主动跟他说话。
他敛了敛自己的正在神游的魂儿。
“我没事啊。”
林初凉语言平淡,“真的?”
连簇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脸散漫的问他。
“小初凉,你喜不喜欢红色的花。”
“还行。”
“那如果是专属于你的,世界上仅此一朵的花,你会喜欢吗?”
林初凉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连簇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再见面时,已经是一周后了。
连簇站在林初凉的面前,脸庞消瘦了些,但他的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
“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林初凉点头。
连簇拉着他的手,上了车。
“你不用给阿姨发条信息吗?”
林初凉认真思索了下,同意了。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连簇偷摸的看了一眼林初凉和林母发的信息。
“我跟朋友出去一会儿,下午回去。”
“小凉有朋友了吗?真是太好了!!有时间带到家里给妈妈看看!!!!”
林母似乎很兴奋,打了好几个感叹号。
林初凉回复的是,“再说”。
连簇又看了看林初凉的侧脸,发现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一种类似疑惑纠结的表情。
连簇觉得很好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从来没有在你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在为什么发愁吗?”
连簇本来做好了他不会回答自己的准备,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林初凉竟然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我妈妈想见你,我不想让你见别人。”
连簇哭笑不得,“那是你妈妈,怎么能是别人。”
林初凉不说话,连簇知道他是生气了。
他握住林初凉的手,“别生气。我只让你看我。”
听到这话,林初凉紧绷的肌肉才缓缓的放松下来。
连簇觉得林初凉真可爱,像个小孩子。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在一个别墅前停了下来。
连簇带着林初凉走进了别墅,站在了一幅被裱起来的画的面前。
林初凉一眼认了出来,“这是我的画。”
“是,这是你的画。是我六年前在广场捡到的。”
林初凉突然就想了起来,这幅画是被他不小心弄丢的。
画面上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向日葵,向着太阳,充满了活力,蕴含着生机。
“当时,我的家庭发生了变故,公司也面临着破产。是你的这幅画,带给了我希望。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了你,我下定决心要见到你,我发誓我要对你好。林初凉,我喜欢你。”
林初凉好像是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连簇从来没有觉得十几秒的时间这么煎熬,他有些尴尬的开口。
“你要是不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
话还没说完,两瓣温热便贴上了他的薄唇。
连簇愣住了。
几秒过后,两唇分开。
“电视剧里,这是愿意。”
林初凉还没反应过来,双唇再次被禁锢了起来。
两人深吻了一分钟,最终以林初凉的体力不支结束。
连簇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
“小初凉,你这肺活量不行啊,得多锻炼。”
林初凉幽幽的瞥了他一眼。
连簇大笑着,笑着笑着突然咳嗽了起来。
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嗽。
他抬眼,看到林初凉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他笑笑,“太激动了,被口水呛到了。”
那天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出去写生。
林母奇迹般的发现自家儿子竟然会笑了?!!!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弧度,但这还是让林母欣喜若狂。
可是有一天,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样。
林母明明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天空很蓝……
林初凉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连簇了,这是他们分开最长的时间。
这时,他的手机发来了一条信息。
发信人是连簇。
他给林初凉发了个地址,让林初凉去找他。
林初凉很疑惑,连簇都是主动过来找自己,但这次他让自己去找他。
林初凉不再多想,去了信息上的那个地址。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并不是连簇之前带他去的那个别墅。
林初凉按照连簇的指示,在门前地毯下找到了门的钥匙。
他给连簇发信息,发现他并没有回他。
林初凉打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很整洁,不像有人生活过,倒像是个新买的房子。
他又继续向卧室走去。
走进卧室,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连簇穿着一身整洁干净的黑色西服躺在床上,一手搭在小腹上,一手无力搭在床边,床下还掉了个手机,手机上是他与他的聊天界面。
最奇怪的是,他的身上缠上了一条绿色的藤蔓,那藤蔓好像是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连簇!”
林初凉大喊,扑倒在他床边。
连簇听到林初凉的声音缓缓睁开眼。
“你来了……”
“这是什么?它怎么缠着你?我帮你扯下来。”
说着,林初凉抓住藤蔓就开始拉扯。
连簇无力的攥住了他的手。
“别扯。疼。”
连簇喊疼,林初凉不敢动了。
“这藤蔓是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我得了病,叫赤花症。从见到你的那时起,我的脑子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它会汲取我身体里的营养,然后长出一朵特别好看的花。你喜欢花……”
林初凉咬着唇,“别说了。我们治病好吗?告诉我,该怎么治好你?”
“需要你恨我,你恨我,我才能好。可是我很自私,我不想让你恨我。”
林初凉颤抖着声音,“不行,我恨你,你不要死。”
连簇噗嗤笑了出来,“小笨蛋,恨我还不想让我死。”
连簇的身体越来越无力,气息越来越弱。
他右眼球的营养被汲取,在缓缓消失,一根粗壮的藤蔓钻了出来,上面缀着一朵红色的花苞。
“小初凉……这是我送你……独属于你的……最后的……礼物……你看……花开了。”
床上的男人气息消失,右眼眶盛开着一朵硕大的鲜红的花。
……
这天过后,林母发现林初凉变得更封闭了。
他不再跟任何人说话,不再外出写生,只是坐在桌前机械的,日复一日的画着同一幅画。
画完的画他会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
有一次,林母不小心看到了那张画,林初凉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差点把林母掐死,幸亏林父及时赶到,林母才转危为安。
事后,林母只觉得脊背发凉。
不仅是因为儿子的怪异举动,更是因为儿子日以继夜画的那幅古怪的画。
画的内容是,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躺在床上,眼角微弯,唇角微勾,藤蔓包裹着他的身体,他的右眼眶上盛开着一朵花。
她知道那朵花的颜色是红的,却不知道男人穿着的西服是什么颜色。
因为那幅画是黑白的,只有那朵花鲜艳的缀在纸间。
红色的花瓣上爬着金色的脉络。
它绽放在男人的身上。
红的明媚,红的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