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章 

 “只是这人真会上这个当么?”

释真看着面前的油灯,灯后发话的那人隐没在一片黑暗中。他便道:“此人甚是贪财,要他押送一万两白银,他一定争着要去。”

那人想了想,道:“人非圣贤,若是他见财起意,岂不是反而害了他?”

释真微微一笑:“此人虽然贪财好色,但一诺千金,绝不会言而无信的。”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老衲以为,如此以诈术欺人,不免有失佛门慈悲之意。”

那人叹了口气,道:“两害相权择其轻,也只有如此,否则生灵涂炭,大师难道就忍心么?六神之一既已为此人收伏,他自是有缘人,不渡他,又渡谁?”

这时一阵风吹过,灯火被逼得缩成一点,屋中越发黯淡。释真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那神奴真的如此可怕?”

那人忽然打了个寒战,目光变得极其茫然,轻声道:“贫僧听师叔说过,神奴来自极西蛮荒之地,与其余五神大不相同,一旦突破禁咒出来,只怕天下将成地狱。”停了一会,那人又低低地道:“六神如今俱已现身,可究竟是谁在背后住持,我等还是茫然不知。一旦六神聚齐,蚩尤碑重现天日,那可如何是好?”

释真眼中神光一闪,喃喃道:“天道叵测,吾辈只尽心力便是。”


雨下得很大。

这个季节原本不该有这么大的雨,汤姆修士拿起烛台,正在走上楼时,眼角看到窗外的雨景,心中突然有一种惶惑。在这个距离佛罗伦萨足有万里之遥的东方古城里,即使有上帝的荣光照耀,他心中仍然感到一阵寂寞。

主啊,请宽恕我。

他看着墙上的十字架,不由得划了个十字。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汤姆修士的手一颤,一滴烛泪滴在手背,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推开门,拿起靠在门边的油纸伞走了出去。

院子不大,当中是一座圣母像,地上开满了雏菊。这种故乡常见的花在这极东之地居然长得比在佛罗伦萨时更茂盛,苍白的小花烟雾一样几乎将地面都遮住了,簇拥在圣母的脚边,像是……死者未散的灵魂。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不祥的联想。

踩着地上的积水走到院子前,用力拉开铁门。门有些锈了,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外面是辆黑色的马车,见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

这马车也并不大,赶车的人穿着一件大蓑衣,几乎连脸面都包裹在里面。这人把车赶进院子里,马上跳下车,道:“汤姆修士,上帝保佑你。”

这是久违的意大利口音。汤姆修士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胸前的十字架。那个银质十字架擦得雪亮,被雨打湿了更显冰冷。他把铁门关上,道:“是里昂修士么?”

那人捋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额前一络金发。在黑暗中,那人的一双碧绿的眼珠灼灼有光。他点了点头道:“是我。快帮我把车后的东西抬进去。”

里昂修士把马赶到门边,自己进了车厢,从里面推着一个大木箱出来。汤姆修士扶住木箱,只觉入手沉重如铁,他道:“那是什么?真重。”

黑暗中,传来里昂修士低沉的声音:“棺材。这许多年,终于被我追到他了。”

汤姆修士只觉嘴里一阵发干,干得连半点唾沫也没有。沉默了好一阵,他才道:“里面是谁?”

里昂没有回答,只是道:“那人来了没有?”

汤姆一怔,道:“谁?”如今刺桐城里信徒凋零,平时法华寺中根本没什么人来了,他也不知里昂说的是什么人。

里昂看了看外面,雨仍然很大,屋檐下,檐溜淌成了一条线。他想了想,低低地道:“先抬进去再说。”

那是具棺材。只不过不是中国人用的那种四边形棺材,而是故乡那种六边形式样。两个人抬着这具棺材,一言不发地走进法华寺。

这座法华寺位于刺桐城月心湖之南,过去属于景教徒,大德三年才由萨利主教收归圣方济各会。极盛之时,刺桐城的信徒有六千之众,每到礼拜日,从法华寺里传出的风琴声几乎可以覆盖半个城市。汤姆修士初到刺桐城时,看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信徒,几乎要惊呆了。

这是上帝的荣耀。他那时想着。可那时他也想不到这荣耀像是水上的泡沫,转瞬间就消失无迹。不过几十年,现在每次做礼拜的只有十来个人,且大多是些老人,与当时的盛况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初传教时,教徒不是蒙古人便是色目人,可大元朝太平了不过数十年就已风雨飘摇,刺桐城里的蒙古人和色目人越来越少,当真始料未及。

上帝真的已离弃了我们?汤姆修士抬着那具棺材,心里还是茫然不知所措。仿佛走在一片浓雾中,每踏出一步都战战兢兢,即使踏上的是块坚实的土地,可谁知道前面究竟是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映得四处一片惨白。窗子早已破损,一直没能修缮,雨水从窗子里飘进来,地上也打湿了一片。汤姆修士突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颤动,他急道:“里昂修士,你不要晃啊。”

里昂修士走在前面,突然身子一震,猛地站住了。汤姆修士一阵心慌,也站定了,里昂修士转过头道:“你……你真觉得在晃动?”

他的脸白得几乎不像个活人,颧骨很高,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一络金黄色的头发湿漉漉地搭下来,好像在这短短一瞬间老了十几岁。汤姆修士看着这具棺材,打了个寒战道:“你没有晃?”

“放下!”

里昂修士不由分说,把棺材放在了地上。棺材压在地上时发出了“咣”的一声,这时一声闷雷滚过,好像连这雷声也是棺材发出的。汤姆修士只觉身上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低声道:“有什么不对么?”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里昂修士一把把蓑衣脱了下来,他里面仍然穿着黑色的修士袍,修士袍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身上,更显消瘦。他一把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大声道:“汤姆修士,快拿圣水!”

银十字架在他掌中那么小,却又亮得刺眼,而那棺材放在地上后,却像是还在马车上一样不住颤动,汤姆修士浑身一震,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水!”

里昂修士没有理他,手上拿着十字架走到棺材边。此时棺材还在颤动,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顶开棺盖冲出来,他把十字架按在棺材盖上,喃喃地念道:“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神啊,请保佑我们这群罪人。”

十字架放在棺盖上,棺材一下不动了。汤姆修士正端着一碗圣水过来,他小心地走到里昂跟前,道:“里昂修士,那到底是什么?”

里昂右手仍抓着十字架按在棺盖上,他伸过左手接过圣水,低声道:“那是撒旦。”

他正要将圣水浇在棺盖上,手中的十字架突然像烧红的铁块一样发亮,里昂修士嘴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声,身子一晃,十字架也扔了出去。

汤姆修士吃了一惊,他扶住里昂修士道:“怎么了?”

“抓住,看在上帝的份上,抓住!”

里昂修士因为疼痛,身体也像一只虫子一样蜷缩起来。他的右手掌心出现了一个十字形的印迹,像是被烧红的铁块烙出来的,伤口发黑,深入肌里。

那碗圣水还放在棺材上,被震得不住跳动,里面的水不时漾出来,滴在棺盖上时又一下化成了白气,如同滴在一面烧得滚烫的锅子里。汤姆修士咬了咬牙,也抓起胸前的十字架,喃喃地道:“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他还不曾念完,耳边突然听得“嚓”一声,一只手穿破棺盖伸了出来。棺材是用很厚的山木打制的,四周都敲着大钉,但此时却如同纸糊的一般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只手因为是向上伸着,袖子也掉落下去,上面布满了蚯蚓一样的青筋。里昂修士不曾防备,被这手一把抓住了胸前的衣服,登时拖向棺材前。他嘴里发出了惨叫,嘶声道:“汤姆修士,救救我,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把圣光拿来!”

汤姆修士惊得目瞪口呆,怔了怔,急冲到龛前,伸手在圣像后去开一扇小门。门上的锁因为年久都已锈蚀,他拧了半天才算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圣光。

圣光是也里可温教的寻常法器,只是这具圣光不同寻常,在法华寺里已藏了数十年,汤姆也没想到会有重新取出来的一天。此时里昂修士已经有半个身子被拖进棺材,汤姆修士见此情景,抢上前去,将圣光重重压在了棺盖上,伸手一把抓住里昂修士。

“砰”一声,棺材顿时定了下来,但棺中伸出的那只手力道不减,已将里昂修士拖到了棺材边。

里昂修士的脸没入了棺盖的破口中,嘴里还在惨叫着,声音已然发闷。

汤姆只听得一阵碎裂声,也不知那是里昂的骨节还是棺盖破碎时发出的,他吓得魂飞魄散,只是拼命抓着里昂修士。

突然手上一松,汤姆猛地坐倒在地上,里昂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他翻身起来,叫道:“里昂!里昂!”但马上倒吸一口凉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里昂的脸仿佛被野兽咬过一样,整张脸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额头的一缕金发也被血沾成了一绺。

他木然地看向那具棺材。棺材盖上还有一个黑洞,那只手已缩了回去,从里面却传来一些啃咬的声音,像是这棺材中有一头长着利齿的猛兽,正在咬嚼着什么。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把院子里的圣母像映到屋里。雨很大,石刻的圣母像依然平静祥和,圣母像脸上也不时有雨水淌下来,像是流泪。可是在汤姆修士眼里,那两道泪痕一样的雨水却已成了红色。

那是血泪吧。

他双手撑地,向后挪了几步,心中却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声雷。这声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响,棺顶突然一下飞了起来。这棺盖是用五寸长的长铁钉钉上的,大都的铁匠虽然都是些异教徒,但他们的手艺却并不输于佛罗伦萨的工匠,那些铁钉上铸着细细的螺纹,一旦钉入木头后就如浇上铁水一样牢固,可此时却一根根透出来,向四周爆射出去。

棺盖飞出,那具圣光直飞起来,还不等落地,一只手忽然伸出棺材,一把抓住了圣光。

这只手如皓玉一般雪白,并不是方才一样的尸青色,但这种雪白却没有半点血色,几乎不像血肉之躯,倒似石头琢成的。

里面到底是什么人?汤姆修士只觉得自己的牙也在打战,他摸索着胸前的十字架,喃喃地念着主祷文。此时他身上已经湿透了,但那并不是雨水,而是不由自主流出的冷汗。

一个人从棺材中欠起身子。也许是巧合,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映得法华寺一片通明,也映出了这人的模样。这人的头发火一般红,已长得披到背后,身材瘦削,抓着那具圣光看了看,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吉米!”

即使已惊恐万状,汤姆仍然失声叫了起来。

当初有七个满怀着不切实际理想的年轻修士从佛罗伦萨出发,穿越数万里风涛,受教宗约翰二十二世之命来到这遥远的国度传教,渴望在这片神秘的东方土地上传播神的旨意。

这几十年来,当初的理想已经像一片墙纸一样零落不堪,便是当初的七个年轻人,如今也已垂垂老矣。

吉米修士是第五年失去踪迹的。那年萨利主教因为在大都修建教堂,被景教徒诬陷下狱,一时人心惶惶,吉米修士也对传教失去信心,那一年离开大都不知所踪。没想到几十年后居然又看到了他,而且依然是几十年前的模样。

难道并不是吉米?

汤姆修士仍然莫名其妙,那人咧开嘴笑了笑道:“汤姆,好久不见。”

吉米原先是特兰斯瓦尼亚地方生人,那地方的人眼睛都生得很细长,有些像中国人的样子。

此时吉米的眼眶里两个眼珠如两点绿莹莹的烛火,看到那样的目光,汤姆只觉得自己如同被浸入一个冰窟中,冷得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喃喃道:“你真是吉米?”

吉米没有回答,把圣光挂在了腰间。这具圣物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蜡烛台。

他的衣服依稀还是当初那件修士袍,只是已经破旧之极。他走到里昂身前,伸手扼住里昂的脖子,像提着个玩偶一般拎了起来,左手的尾指在里昂脖子上划了一下。

细长尖利的指甲一下划破了里昂的皮肤,吉米凑了上去,咬住了伤口。里昂修士死了没多久,血液仍没凝固,随着吉米的喉结上下滚动,不时有余血从他嘴角滴落。

汤姆修士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月心湖边很偏僻,最近的房子也有数百步之遥,在这样的雨夜里一定不会有人听到的。就算有人听到,也不会来的吧。

他连滚带爬地到了楼梯边,正要向上爬去,已听得身后吉米的脚步不紧不慢地传来。

上帝啊。他想着。上帝,救救我吧。

冰一样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背心。他绝望地举起十字架,大声念着:“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

手指好像伸开了。他一阵诧异,回过头去看了看,却见吉米正用手遮在眼前,仿佛在遮挡着炽烈的阳光。

汤姆刚停止念颂,吉米突然闪电一般伸手,一把扼住他的咽喉。汤姆只觉自己像是落在一把巨大的铁钳中,气都喘不上来,哪里还能念出半个字。他手上的十字架拼命摇晃着,却根本碰不到吉米的身体。

上帝啊。上帝啊。

他绝望地放弃了挣扎。吉米的脸越来越近,闻得到一阵刺鼻的血腥气,汤姆眼前却是眼花缭乱,看出去红红一片。那是眼珠开始充血,马上也要死了吧。

他的意志模糊成一片,人仿佛已经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在黑洞尽头,仿佛有无数手臂在招摇,一片泥泞。

那就是死么?

他的手臂也已软了下来,却听得吉米道:“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虽然念的是主祷文,声音中却带着一股邪气。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通过简信或评论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240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328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2,182评论 0 35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121评论 1 292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135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093评论 1 29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013评论 3 417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854评论 0 27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295评论 1 31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513评论 2 33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678评论 1 34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398评论 5 34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989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636评论 0 22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801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657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558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