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离开是没有声音的,像秋天的一片落叶,只是风路过时,顺便带走了它。
他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呢?阮青青在这三年里,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答案。
她从旁人那得知他出国读书,然后三年了无音讯。可是消失本身就是一种答案,比任何语言都诚实,不是吗?
如今应该是学成归国了,没想到这么大的城市,还能在短短几天内偶遇三次。
阮青青一大早就来到操场跑步,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后背的衣服也湿透了,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了。直到腿脚发软,差点绊倒才结束。
每当阮青青心里有事的时候,她就会选择跑步,她坚信,奔跑是身体在替灵魂写诗。
“阮青青,等等,刚刚一个小伙子寄放了一个礼盒在这,说是给你的。”宿管科廖阿姨对着上楼的阮青青说。
她接过廖阿姨手上的礼盒:“谢谢廖阿姨。”
“他前脚刚走,你就回来了。小伙子很帅气哦。”
阮青青脸红了,“阿姨,你知道他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吗?”
“他走的是南门的方向,对了,他说他叫许……许什么来着,忘记了,哦,说他是个律师。”
阮青青抱着礼盒就往南门跑去,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也许是条件反射,是本能,无法控制。
南校门是停车区,清晨的路道里,车却寥寥无几,没有许家颖的身影。
回到宿舍,她拆开礼盒,礼盒里一袋猫粮安安静静地躺着。她似乎看到了她和许家颖一起在礼堂门口喂猫的情景。随后又想到了酒会上他挽着的美女。她冷笑,许家颖,你是什么意思?
她拿出那袋猫粮,一张卡片从手中滑落,捡起卡片,翻开,一行苍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星期六晚上六点在学校附近的猫空西餐厅见,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等你。
署名:许家颖。
许家颖选了个靠窗,安静,又刚好能看到餐厅入口的绝佳位置。落座后,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餐厅入口处,交叉放在桌上的双手一直相互揉搓着。餐厅入口旁的时钟,秒针在表盘上踮起脚尖,走得那样轻,那样慢。他数着分秒,门口每进一个人,都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石子最后都沉了底。
手机响起微弱的闹钟声,已经六点了,她是不来了吗?
他深深叹了口气,他心里认为阮青青不会来了,因为他印象中的她是个很守时的人。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周围走动的人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的世界,大脑懵懵的,只是觉得她不会来了。是啊,当年一句话不说就消失,现在凭什么要求见面?人家不理你也是正常的,何况也有了男朋友。他想放弃了,想离开这里。当他想叫住服务员结账时,一个念头冲进脑海,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停下了招呼服务员的手。
宿舍里,阮青青对着桌子上那袋猫粮出神,去不去呢?半个多钟的时间就在她的犹豫中消然流逝。突然她心底跑出一个声音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当年消失的秘密吗?
她看了看手机,六点半,她随手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出了宿舍,往猫空西餐厅跑去。
在猫空西餐厅前,她停住了脚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好好打扮一番。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手里挎着件米色休闲外套,脸上不施粉黛,显得那么随便。可是这不正是自己平常的样子吗?她平时都是不化妆的,穿衣也是很随意,觉得舒服就好。这样就这样吧,她鼓起勇气,推开餐厅的门,一眼望去就和许家颖的眼神对上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手一直揉自己的衣角,往许家颖的方向走去。
许家颖看到她后也站了起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地抖。
“你来了,坐。”
“嗯,我来晚了。”阮青青坐在许家颖的对面。
“来了就好,想吃点什么?”许家颖把菜单递给了阮青青。
“我吃过了,喝点橙汁就行。”
“来杯橙汁和一杯蓝山咖啡。”许家颖对服务员说。
又转向阮青青:“来点小吃怎么样?”
“那要一份提拉米苏吧。”阮青青喜欢提拉米苏入口那一丝淡淡的苦味。高中时期,姨妈经常给她做提拉米苏。
“再来一盘水果沙拉,和一份薯条。” 许家颖知道大学餐厅下午五点就营业了,阮青青说她吃过了应该不假,所以只点了些点心和饮料。
“太多了,吃不完。”
“没什么,都是点心而已。”
空气仿佛凝固。
许家颖轻轻地搓手,“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你……还好吗?”他说完无意识地挠了挠头。
“挺好的。”阮青青认真地看着许家颖。
看到阮青青直视他,他反而放松了很多,“盛世集团的周年酒会我看到你了,和一位成功男士……”
“时毅哥,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许家颖感觉自己的心从云层上坠了下来。
“你当时身边有个男子,所以我没有上前打招呼,怕他误会。”许家颖继续试探。
“他不会误会的,”阮青青坦诚地说。
他的心钝痛……她说的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而是”他不会误会”。
他低下头,怯怯地问:“他对你好吗?”
“好啊,你呢?酒会上那个女孩不错。”
“她是不错,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哦……”阮青青没把话说完。
原来不是恋人,她突然有点小开心。
“师兄,你现在是在这里工作吗?”
“是,我研究生毕业了,刚回国加盟了朋友的律所,以后估计就留在这里了。”许家颖看着阮青青的眼睛。
“嗯,刚回国……”这时,阮青青的手机响了。
“时毅哥……”听着电话,阮青青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我马上过去。”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先走了。”没等许家颖接话就跑了出去。
这个时段学校附近不好打车,阮青青在夜色中站了五分钟都没有一辆空车经过,滴滴也叫不到,心里很着急。
许家颖把车停在她身边,摇下车窗,“上车吧,我送你。”
看阮青青犹豫,许家颖说“这个时段不好打车。”
阮青青上了车。
车窗外,路灯一盏一盏地略过,像被风吹散的星屑,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斑驳。车内没有音乐,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彼此克制的呼吸声。
他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仿佛在无声地攥紧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而她望着窗外,霓虹灯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像一场无人观赏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