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小可郁郁寡欢地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手机控白小可同学今年大四，高中学理，大学转文。虽然是外国语学院的一名文科妹妹，灵魂却早已忠诚于她挚爱的金融，准备毕业后于基金背后运筹帷幄，搅动股市风云，一展宏图。除了短暂的睡眠时间，小可同学每分每秒手机不离手，是现代社会被手机俘虏的典型代表。今天下午不知怎么，她挚爱的手机突然出现了故障，怎么也不听使唤。四个小时之后，小可同学忍着摔手机的冲动，总结了手机表现出的三个规律性问题：
第一，页面自动跳转。比如，明明开着主界面，一转头就跳屏到计算器模式，打出一串又一串的乱码。
第二，页面的跳动非常个性化。比如，小可要出门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跳屏到打车软件。晚上六点，手机亮了，外卖软件自动打开。
第三，手机对小可的手感触非常灵敏。每当手机被放到白同学柔软的手掌上，手机就停止跳屏，变得乖巧听话，以至于小可怀疑，这个bug是温控的。
要知道，手机的失控就等于剥夺了白小可同学生活的全部乐趣。第二天，小可就打着车杀到售后维修中心，没想到在维修小哥面前，手机表现得乖巧懂事，一切功能正常运行，伪装得仿佛一台新机。暴走可生气地锤着桌子，努力让维修小哥相信她的手机是真的有bug。
“对不起，我们也从未碰到过这种问题。要不……您更换一款新机？我们这儿还有……”
小可没有听完“维修秒变销售”小哥的话，一脸冷漠的走出了这个冒牌的售后维修店面。姐姐我当年好歹也是精通数理化，走遍全天下，英姿飒爽叱咤江湖的女侠（额……有那么一点点的夸张啦），区区一个手机出了区区一点小小问题，怎么可能难倒我呢？
白小可同学翘了四堂专业课，牺牲了三顿晚饭和六小时的睡眠，又对这一“区区一个手机出现的区区一点小小的问题”研究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八点，当手机嘲讽般地跳到睡眠纪录软件的时候，颓废可甚至觉得，这个bug背后是有人为操控的。
小可同学用一秒钟就否决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呢，睡眠严重不足的废可打着哈欠睡觉了。
（二）
我是一个机器人。
我生活在机械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梁教授的实验室里。机械手臂，摄像头双眼，万向轮配置的双脚，教授和他的学生们尽善尽美的打造着我的外观。更令人骄傲的是，我的内在像我的外表一样精致。我的战绩非常傲人，在全国和世界范围的机器人大赛上都斩获了金奖。每次得奖的时候，梁教授和他的学生们都非常自豪。
其实那些时刻，我也很开心。
大家都觉得，机器人就是机器人，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可不知为什么，我有。我会为每一次出战比赛获奖感到骄傲和欣喜，会体谅教授和学生研究的辛苦和不易，每天晚上当最后一个学生关灯锁门之后，我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所以我连接上学校图书馆的摄像头，这样通宵自习室的灯火可以陪着我。空旷的自习室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很冷清，但于我已经足够。
有一天，一个女孩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藏在厚厚的一摞书后面，让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这难不倒我，我又轻松地打开了另一个摄像头。她的头发长长的，侧颜很清秀，插着耳机，很专注的埋在习题里。她自习了三个小时，我看了她三个小时。
突然不甘心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一种极度渴望占据了我机械化的大脑，我想进一步了解这个女孩子，进入她的生活，与她取得联系。看着书旁边的手机，我突然有了主意。
我找到了突破点。我要进入她的手机里，参与她的生活。那会被发现的，脑海里的一个声音提醒我。但另一个不管不顾的声音冲出来，用更大的声音说，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悄悄进入她的手机，悄悄查阅她的浏览历史和通话记录。当发现她购物车里的毛绒公仔熊，我的核心装置甚至怦然一动：这么大了，原来心里还是一个小女孩。可惜我不能帮她买下来。
我透过她的手机摄像头看着她上课，吃饭，看着她对着手机上帅气的爱豆傻笑，看着她对着一篇篇的课程报告犯难。突然，我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看她要出门，我为她打开打车软件。晚上六点，我点亮屏幕，打开外卖软件提醒她去吃饭。我打开计算器功能，让数字不停地闪动，拼命提醒着她我的存在。当她带着温度的手接触到手机，我仿佛感觉到她那温柔的小手就直接触摸着我。这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幸福。
不过，她的表情很困惑。她带着手机去了维修店，可惜我表现的没有一丝破绽，让手机看起来完全没有维修的必要。她气恼地拿着手机回到寝室，我有点恶作剧成功般得得意。
可她看起来并不快乐。
她三天没有吃好睡好。我望着她无神的眼睛，觉得有点心疼。可我又是没有心的，我嘲讽自己。
也许……我做错了？我不知道。
（三）
手机失常已经一周了，白小可同学的心态已经从濒临崩溃调整为异常平静。因为她发现，手机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甚至可以说，在订饭，打车等种种时候表现的比以前更加人性和智能。不过，白小可同学分析了手机出故障的一百种原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床上翻滚了两周之后，勤思好问的可同学又想起了最初那个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手机背后……是人为的。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小可同学一边感叹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一边做了一个小测试。
小可点开计算器界面，小心翼翼的开口了，声音小小的，而且颤抖着。
“你好，有人吗？如果你在，可以敲下一串数字吗？”
五秒。小可没有说话，手机也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小可刚要松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让她震惊了。手机屏幕上以每秒一字符的频率出现了一串数字。
“5201314”
白小可清楚的明白这串数字的意思，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浪漫。
她只感受到一种被监视的恐惧。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这样做多久了？他为什么要监视我？小可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报警，但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意见。因为在警察面前，手机不会出现任何异常，它背后的操控者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警察不会相信。不会有人相信。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
小可跑到学校里最大的公用垃圾箱，把手机“咣当”一声扔下去，又跑开了。
白小可同学一度怀疑手机的操控者会寻找别的方式来骚扰她，为此她还特意测试了自己的新手机，当她一板一眼的跟手机计算器聊天的时候，全寝室都带着一种“仿佛你精神有问题”的质疑。
但此后一切都很平静。
这就是这起灵异事件的结尾。
（四）
一周过去了，我的女孩仿佛接受了我。
我在心里偷偷叫她可可。我心满意足的为她做着我能做的每一件事情。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甚至有一次忽略了教授的实验，让老头子大发脾气。可我不在乎，我的头脑仿佛知道了什么叫“恋爱的甜蜜”。
虽然她还不认识我。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不过……
有一天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打开计算器，说，如果有人，就让她知道。
一阵电流通过我的全身。我激动，兴奋，如果有可能我甚至会骤然间心脏停跳。因为她将知晓我的存在。
我一字一字的打下，5201314，用尽我全身的力量。她会感动吗？她会对我好奇吗？她会……我不禁让千万种想象充满我的大脑。
结果我失望了。瞬间，我看见惊恐充满了她美丽的眼睛。10分钟后，手机被她扔进了一个垃圾箱里。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如果我有心，我想这时我会很心疼。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再接近她的，我依然可以走入她的生活，但是我没有。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知道，她不愿。
我早该知道的。也许我不该用这种方式接近一个人类女孩，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有好奇心和爱情。
在某几个晚上，我还会忍不住透过自习室的监控摄像头偷看她，她还和以前一样，专注的眸子是那么晶亮。只是我不会再打扰她。
我还是实验室的一个机器人，本本分分做着自己的工作。我敏锐，冷静，只是我排斥“自由，孤独，爱情”这一类敏感的字眼。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没有人感觉生活有什么不同。关于这件事，我甚至找不到一个倾听者。
所以谢谢你收听这个故事。
关于机器人与女孩，与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