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我和父亲,新疆,2008.8

父与子之间的情感,在我看来是世上最复杂的情感之一。

不同于父女,父子之间有更多微妙的东西,不仅因为每对父子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而且就同一对父子而言,感情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生很大的变化。我与父亲的关系和大多数人一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不同,但在我心里也大体上经历了三个不同的时期。

第一个时期,是在我高中毕业之前,这个时期的我对父亲是一种仰视的崇拜。我看着父亲怎么一步步从一名普通教师,通过自己努力当上了中学的校长,这让我非常钦佩,即使是现在,我依然觉得很了不起。每个人都有其局限性,这种局限性既来自外部,也可能来自内部。我曾试想过,如果我是一名普通的老师,我是否能比他做的更好,我想应该不会。

除了工作的因素之外,这段时期也是我和父亲沟通交流最多的时候。小时候,他带我钓鱼、游泳、放风筝,做各种玩具,买各种好玩的,一起打游戏,好多好多快乐难忘的回忆。虽然在学习上对我很严厉,但是在其它方面花了很多时间来陪伴我,让我非常感激。更重要的是,父亲从小对我的一些要求,当时虽然不理解,但后来慢慢才发自内心的感激。比如写作,父亲作为语文老师,不仅很早的就开始教一些语文的知识,而且在小学就要求我每天写日记,虽然我常常坚持不下来,但是他依然反复的要求,我想后来的写作文以及对文字的感觉都和从小的启蒙是分不开的。

第二个时期是从大学到工作后五六年,这段时间我看父亲更像一个朋友。这也是我成人意识正强的一个时期:抽烟、喝酒都被我当时看作是成年人的标志。父亲在抽烟这件事上非常的纵容我,经常给我烟抽,开始我还避着父亲,后来慢慢就坐在一起抽了。抽着烟喝着酒,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父亲也会变得侃侃而谈起来。

后来,一直到现在,越来看父亲越像个小孩子。也许是因为即将退休,还没有适应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的角色转换。父亲变得越来越孤僻,很少和朋友来往,在家话也越来越少。最喜欢的事就是在电脑上下棋、追剧,不注意作息,经常熬夜,就像一个叛逆的初中生,怎么劝也没用。起初我非常不理解,也许是这种变化来的太突然让人不愿接受,从小到大心中的那座山一样的形象越来越模糊了,让人不愿轻易面对。

但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因为我发现我面对父亲就如同面对自己。我的身上始终有两个我:一个乐观开放,一个孤僻沉默。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一直在抵抗那部分我不喜欢的自己,而我一直认为那是父亲的遗传。也正因如此,这个世上,我可以说是最了解父亲的几个人之一,他很多的举动,我看在眼里,心里都能明白,不论是那个我崇拜的,还是越来越像小孩的,我都能感同身受。

再后来,我慢慢发现很多东西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也无需改变。每一种性格特质都有其擅长,要做的不是改变它,而是看清自己,驾驭自己,爱你所爱,发挥所长。所以只希望父亲能过的快乐一点,洒脱一点,真正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仅此而已。至于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就顺其自然吧,彼此都舒服的自然状态也许就是最好的,不必那么近,嗯,这样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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