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小孩,今天你有没有哭?
我不感想象,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一个两尺多长,九个多月大的孩子被送到手术台上的情景。
尽管医生护士会做好全方位的准备,尽管会做全身的麻醉,可醒来之后呢?
我接了一个单,而且是拿到证后,好久好久才接的第一个单。由于胆怯,没有勇气,再加上是新手,对自己缺乏信心,因而𣎴敢上单。本来由于年龄大的问题单子就少,再加上个人原因,一直没上单。
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被人推着,𣎴得𣎴去做。
去医院做护工,陪一个小孩。一个从福利院送到中医院来看病的小孩。这小孩九个多月,长得不胖也不痩,瓜子脸,尖下巴,光滑细腻的脸上泛着一丝红韵。看上去也算漂亮,蛮可爱的!这是我抱着他去做胸透时给我的第一感觉。
他喜欢趴着睡,抱着他的时侯也喜欢趴在人的肩头,这是病房里同样是做陪护的其他两位大姐对我说的。
的确如此。因为睡着,我本想换一个橄榄抱的姿式,这样他舒适,我抱着他也舒服。可是不行,姿式一换,他就哇哇大哭,一换回来,他就趴在我的肩头呼呼大睡。 等到做完检查回到病房后,放回病床时,他仍要趴着,趴在那个和他几乎等长的枕头上,两手做投降状,脸侧翻着,双腿跪着,象一只青蛙,谁看了谁都说逗。
整个下午,从我接手,他都很安静,大概是因为输液后药效起到镇定的作用吧!中途醒了,喝了一些奶粉,换了尿片,重新继续睡。
晚饭后,他就开始哭,开始闹。大概是睡醒的缘故吧!我抱起他,他趴在我的肩上,我用一只手抱,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他的脚却在我的胸前乱蹬,乱踩,而且弓起身子,象爬树的样子,这种抱姿象是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一会儿,他又开始扭转身子,脸朝外,向下趴。就这样扭来转去的,不知道倒底想要做什么。我抱着他,弄得头都大了,浑身直冒汗。他一会儿嚎啕大哭,象是我拧了他似的,一会儿嘤嘤叽叽,象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临床陪护的大姐看着我俩,忍不住哎声叹气道“造孽,真是造孽啊!"
我一头雾水,吃惊地望着她说道“大姐,此话怎讲?″
“他眼睛看不见,是一个瞎子。″说着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象是对我说,又象是自言自语。“我们正常人活一辈子都不容易,何况一个瞎子,他还这么小。哎…″
我惊呆了,听了她的话后。我在想整个一下午,我抱起他几次,每次都是在他哭得时侯。我只知道他都是闭着眼睛的,根本也没注意,当然更不会怀疑他会是个残疾人。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特别想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可又不好意思问别人。等到他吃饱后,仍就哭闹,猜想是该换尿片了,这才发现他是一个男孩。
自从知道他是一个瞎子后,我就特别注意他的表现。我抱着他,在病房里轻拍他的肩来回走一会儿,然后他转身向下趴的时侯,我就把他放在病床上,让他趴在枕头上。他爬起来,撅起屁股,一会儿向前使劲一蹿,爬过了枕头,一会儿两脚再用力向后一蹬,又回到了原位。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又向右,嘴里哭个𣎴停。我望着他那可爱的动作,生怕他的头会碰在左右护栏上,只好重又抱起他。
夜已很深了,整个楼道都变得安静了。同屋的人都已睡去,那两位大姐都打出了鼾声,只有我俩在没完没了的折腾着。我一会儿抱他起来,一会儿又让他趴在枕头上。看着他那𣎴舒服的样子,真替他难受。因为鼻塞,他是靠嘴呼吸的,而且还时不时地会咳嗽几声。
直到十二点钟护士查房,好心的护士让我抱着他到护士站通了鼻子。然后回来后,他趴在枕头上好多了。我用手轻拍着他的肩,一会儿数着数“一,二,三,四,五…"一会儿说着小儿歌。 他似乎听懂了,而且左手也随着我数数的节拍一下一下拍打着床。只要我一不发声,他便开始哭。我一停下拍打,他也哭。 我开始明白,他的耳朵是聪慧的,他的感觉是灵敏的。难怪人们常说,老天才是最公平的,一个人即使失去了一部分东西,同时会给你补偿另一部分东西。
两点的钟声已经敲响,他终于睡着了。我撑开了折叠陪护床,躺在了他的床边,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地 睡着了。
三点一刻,他又醒了,又开始哭,我也被惊醒了。他大概是饿了,我断定,于是冲了奶粉,喂了他,又给他换了尿片。但是他就是不睡,我抱着他,他也哼哼唧唧。屋子里没开灯,洗手间开着灯,外面走廊上的光通过玻璃门窗能射进来屋里。因此门口的地方光线是最亮的。
只有走到那里时他才不哭,我敢确定他的眼睛很可能会扫到一点亮光。
他终于抬起了头,终于睁开了眼睛,我也终于看到了他的双眼。其实他的右眼猛一看还算正常,但是也不正常,好象没有光泽,不水灵。而他的左眼却是红的,只看到眼球,象个黑窟窿,特别的明显,总之象是没有视网膜的那种。
我的心开始颤动,有些害怕,于是又让他趴在了枕头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不让自己糊思乱想。手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嘴里不停地数着数。他和着我的声音,左手又在不停地拍打着床,一下,又一下。听不到我的声音后,他就摸着枕头划拉个半圆,然后再用脚来回踢踏着,直到触碰到我的身体,有了感觉,才停下来。
我还发现他对床两边的栏杆是挺敏感的。他可以绕着枕头,凭着声音在床上爬来爬去,来回转圈。如果实在听不到动静时,他就会自己玩,那就是爬,做着各种姿式,玩累了重新趴在枕头上睡觉。
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他又睡着了,而我却丝毫没有困意,重又躺在那咯吱咯吱的折叠床上,伸了个懒腰。
早上医生查房后,通知我说,陈宇颂下午要送到广州大医院做手术,我说好的。
陈雨颂,我感觉这个名字起得挺好的。 看来他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许多。早上和中午我还喂他吃了不少的米粥,而且也开始知道玩耍了。
后来,又偷偷听到护士们低低地说,他的眼睛是先天性的,而且是家族遗传史,三代都这样。
想想真是 可怜,可悲,又可叹!
二点四十五分,正在熟睡地他被新的护工阿姨抱走了,我也彻底解放了。
虽然我只陪了他短短的二十六个小时,但是他的容颜,他的样子,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每天醒来,我都会想起他。
我心爱的小孩,不知你今天怎样,手术做得怎样?
我漂亮的小孩,不知你今天有没有哭?
我真心祈祷,愿你手术成功,愿你见到光明,愿你健健康康,愿你看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