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一睁眼躺床上我就听见了。
大清早的,好像真的是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赶过来的,一大群草泥马。蹦哒着欢快的马蹄子,开心地不得了。
蹦完一遍之后,开始不停地复读草泥马这三个字。
我起床换衣服――草泥马。
我洗牙洗脸――草泥马。
我脱裤子拉屎――草泥马。
草泥马马马马马马~~
好像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放大给一群草泥马观看。我愤愤地擦屁股,不拉了!
然后听见好像有狠多只铁蹄子开始敲打我的屋顶。
想着虽然朋友不多,但也并没有仇家,不知是谁要如此针对我。
我悲伤地出门了。
我试着努力地想想这首歌的完整的内容。
没努力多少,我才稍微皱了个眉,连前奏都有了。
开始从头放到尾。
二
走到小区楼下。
练剑的大爷看见我一下子就怔住了。他跑过去按下了小广播的停止键。
我走到他面前:“你把什么歌给掐了?”
他:“月亮之上。不如你的草泥马好听。”
我惊讶又惊喜:“我的草泥马?你也能听到草泥马?”
“是啊,我注意看了,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草泥马,有一大群呢,在欢快地奔腾,真好听啊。
以后我练剑的时候就听它了。月亮之上太远啦,我这一剑根本刺不过去,每天每累得跟什么似的。你这首草泥马就不一样了,是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过来的对不对?”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露出了掉得所剩无几的牙。
原来这首草泥马是从我自己的身体里放出来的,可是我找不到音源在哪儿。
我把浑身上下都敲了一遍,想碰到停止键,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我站在那里敲了半个小时,我感觉我似乎把什么东西释放出来了。那群草泥马蹦哒得越来越欢快了,练剑的大爷满面红光,腰和屁股和头向三个方向激烈地扭动着,好像快要走火入魔了。
月亮之上挺好的。我不能祸害人。我跑开了。
三
该去哪儿呢,去哪儿都是自带背景音乐,还是这么俗的音乐。我抱着我的小黄书包,在马路上找到一个墙角蹲了下来。
它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草泥马戈壁...
――草泥马一直在奔腾。
我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有一只塑料袋,里面全是钱。
五毛的,一角的,三分的。塑料袋被白花花的钱撑开来,足足有脸盆那么大。
我挑了半天,把两个黄黄的刺眼的五毛放进口袋里。
我运了一口气,试图挣脱脑袋里那些草泥马的控制,然后用尽全力对着眼前的人流嘶吼:“草泥马!它嘛的侮辱谁呢!”
咯蹬~一个蹄子在我脑子里使劲地踢了一下。
从另一个墙角走过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丐帮长老,敲了敲手里的竹棍:“多好的年轻人呐。你凭本事吃饭,没偷没抢,这怎么能叫侮辱呢。”
“我什么本事?”
“草泥马呀!”
“我草泥(你)马!”
“别别别,我讲真的,你放的这首草泥马是我听过的最纯正的草泥马了。我能感觉到是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过来的,是生活在草泥马戈壁上的那一批。”
“你也能听到?我睡觉的时候也在放吗?”
“是啊,我们所有人都听到啦。好多路人都停下来专门听你放,而且很自觉地给你打赏了。听到了几只草泥马,就给了几分钱,绝不含糊,我在一旁看得仔仔细细。”
他指了指阳光下摆在我面前的惨兮兮的发白的钢镚儿,
“其实,如果你后来不打呼噜,也许会赚得更多。”
“我打呼噜了?然后草泥马停住了吗?”我焦急地盯着他问。
“并没有,那群草泥马蹦哒得更欢快了。就好像突然来了一阵沙尘暴,然后是大洪水,接着一万头草泥马就在不停地狂奔。好像,嗯,好像是有几头猪,一直在乱拱乱叫。但总体还是很气势磅礴的,反正我本人不排斥。可是他们欣赏不来,而且你一直在流哈喇子,所以人群就都散了。”
“哦。”我失落地低下头。
“年轻人。你还不知道,其实你是个人才。
”丐帮长老扔下这句话,住着拐杖走了。
四
我迷迷糊糊地回了家,不知道是草泥马带着我蹦哒还是我带着草泥马狂奔,反正一路高歌的背景音乐让我觉得自己狠丢人。
刚进门坐下没几分钟,我的电话就被打爆了。像草泥马一样停不下来。
煎饼大妈,火龙果大叔,报亭小姐姐,还有路边修轮胎的,蹲地上卖耗子药的,以及扛着麻袋卖毛片儿的......好多好多街头艺术家,纷纷打电话找我谈合作。
他们提出的要求都很相似:给我一个小板凳儿,我只要坐在那儿,该玩儿玩儿,该吃吃,喝酒打屁斗地主都没事,只要保证别睡着就行。
原来草泥马之歌是大众主流音乐,可以靠他引流,揽客,但我一打呼噜,就非主流了。
简单来说,他们想找一个行走的活体音箱,而且专放草泥马,无限循环不卡带。
其实对我来说很划算了,朝九晚五不干事儿,管酒管饭随便玩儿。┐(‘~`;)┌。
我放下电话,拽住了脑子里奔腾而过的一只草泥马的蹄子,然后敲打自己的良心,
我真的想当网红吗?
我真的想靠才华吃饭吗?
我真的想月薪八万吗?
我只想关掉音乐睡觉。
然而这群欢快的草泥马一直在奔腾,一刻都没有停息。
好吧那就这样吧,草泥马你继续奔腾吧,月薪八万,不想要的,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