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离散会还有约摸一个小时,柔丝来到洗手间的镜子前好好地看了看自己,她扯了扯新买的一条鹅蛋黄的长裙,拨了拨齐肩的短发,心不由地颤栗起来,这两年好像不止两年,自己明显地见老了。
柔丝并不太喜欢提自己的年龄,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小了,三十一岁的女人,本该是枝怒放的玫瑰,她却打起了卷儿。
也许算命的先生说的对,她注定了情路曲折。二十五岁的大好时光,有些女孩还在恋爱中做梦,柔丝却不得不草草地结束了自己六个月的短命婚姻。
父母一直在懊悔中叹息,怪他们眼拙,好端端的世交的儿子,名校毕业的谦谦君子,怎么会是个GAY呢?自己的宝贝疙瘩愣是让他给害了。如果说以前对柔丝是溺爱的话,经历了这场变故后,这爱中更多了一些弥补、慰籍的成份。
柔丝颓丧过几个月,但到底因为年轻,朋友多,加之身边失婚的同龄人渐增,一年半载后,她居然满血复活了。
后来,她遇见了陈树林,一个同样有着短暂婚史,谈吐风趣得体的年轻男人。两人一见如故,喝大杯的红茶,吃精致的点心,谈文艺,说生活,仿佛认识了数十年。
爱情的火焰愈烧愈烈,他们干脆在父母的眼皮下同居起来。表面上他们和其他恩爱的夫妻并无二致,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却单单少了一纸婚书。
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经历过婚变的陈树林绝口不提结婚的事,作为女孩子的柔丝哪好意思催呢,反正都已经在一起了,一切等到水到渠成也好。无巧不成书,年底的时候,柔丝怀孕了。
柔丝上班时晕倒被同事送进医院,才知道是宫外孕。做完手术后的第二天,陈树林来过一次,他一脸的疲惫,眉眼耷拉着,全无了平日的神采。柔丝躺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火花在他眸子里萎谢,黯淡,熄灭。
【2】
陈树林走了,据说调到省城去了,柔丝的生活瞬间化作了一潭死水,即使狂风吹过,也不再泛起一丝涟漪。那个人的手机号可能也换了吧,因为打通了,充斥于耳的永远都是嘟嘟嘟的忙音。
柔丝开始怀疑陈树林是否真正存在过,那个二十八岁的如花年华里,每日朝夕相处,带来无限欢愉的男人就这样蒸发了,被偷走的二十八岁不过只是水中花镜中月吧!
有一次清理衣柜的时候,柔丝欣喜地大笑起来,她居然拉出来一件陈树林的衬衫,那雪白的衬衫被塞挤在衣柜的一角,此刻绽放岀只有奇珍异宝才可能有的耀眼光芒。
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柔丝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脸庞,恰似陈树林的温柔,有一股他特有的味道。应该是一件穿了一小会就换下来的衣服吧,有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柔丝捧着衬衫向前倒在床上,脸重重地一撞,奇怪的很,并不觉得痛。
两年了,柔丝把这件衬衫当作睡衣两年了。雪白已渐渐沦为萎黄,昔日的挺括早已绵软,就连领子也开始慢慢破败,柔丝不管,这件一次都没洗的衬衫早已混杂了两个人的味道,它只能属于她,柔丝一人。
单位派柔丝去省城开会,进会场前,柔丝居然接到了陈树林的电话。心底暗潮汹涌的柔丝故作平静,提出会后两人见上一面。陈树林没有片刻的犹豫,同意了。
挂了电话,柔丝开始有点后悔起来,这两年,她简直生活在人间炼狱里,每天不仅要忍受父母的唠叨,外人的恶意,自己内心也是一阵阵地煎熬。她没心思收拾自己,身材开始走样,面部肌肤开始松弛,哪里还有一点青春的模样?!她有点怕见他了。
不到一个小时就要散会了,柔丝怀揣着满腹心事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心里像油煎似的。见!不见!见!不见!
会终于散了,柔丝在大厅里见到了陈树林,他还是那样地醒目,五官立体,黑压压的眉毛和睫毛下,长着秋水一般的眼睛。个子高大,生的停匀,任何衣服穿在身上都是那么服贴、自然。
"柔丝,上车吧,我们去吃饭!"和以前一样,陈树林轻轻拉起柔丝的手。
小车环着湖疾驰,音乐在车内静静地流淌,柔丝呆呆地看着身边最爱的人,今天他主动打电话,一定想好了有一番话表白。只要他还爱着自己,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我结婚了,你可能想不到吧!"开口居然是这句。
"我还以为你害怕结婚呢,什么时候的事?"柔丝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双唇,一字一句,声音低到虚无。
"离婚后的三个月我就和你在一起了,说实在的,当时我真的害怕结婚,特别是你怀孕更让我恐惧,我不想那么快再次步入婚姻的坟墓。我们不是一直避孕吗,你怎么可能怀孕,你是为了早点结婚才怀孕吧!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当时我只想逃离,只想和你分手,我认为你并不理解我。"
"恰好这个时候我被调到了这里,我打算重新开始生活。去年年底我结了婚,和我的一个同事。她是个单纯的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她理解我,完全颠覆了我对婚姻的看法。柔丝,你呢,结婚了吗?"陈树林边开着车,边看了一眼柔丝。
柔丝的唇已经破了,一股浓烈的甜腥味在齿间弥漫。
"停车,停车。告诉你,陈树林,我也要结婚了,和我的同事,他心地善良,更重要的是,他爱我,理解我。"柔丝有些气急败坏了,语无伦次,自卫地开始胡扯。
陈树林不理解柔丝怎么突然发起了脾气,他停下车,惊讶地发现柔丝唇上触目的鲜血。
"怎么啦,怎么流血啦?"陈树林眉尖紧蹙,心疼地叫了起来。
柔丝一言不发,急促地推开车门,心里一牵一牵地刺痛,流着眼泪开始夺路而逃。
山里忽然下起了暴雨,陈树林开着车跟着柔丝,柔丝一面跑一面拧她鹅蛋黄的长裙。车窗摇下来,柔丝忍着剧痛,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我爱你,关你屁事,你结婚去吧,我永远都不再结婚,永远都不再结婚了!"
柔丝狂奔起来,她一心想着快点回家,快点丢了那件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