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是个好孩子。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好孩子”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是听话懂事工作稳定的话，那我在长辈眼中的的确确是个好孩子。可是，在他们掌控之外，我抽烟、喝酒，一个又一个的换女朋友，堕落又滥情，是个绝绝对对的渣男。

噢，对不起，我好像说的太多了。我不是主角，我只是个  讲故事的人，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是谁，我又要讲一个怎样的故事，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二

这个故事很长，从哪里说起好呢，就从那个破旧的小山村说起吧。

冬天，南方的冷风长了眼睛，往每扇紧闭的门窗里、往每个人的衣缝里钻。床上的那个女人绷紧了身子，其实她已经冷的没有力气了，光是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就让她一阵又一阵的打冷颤，更何况她还在分娩。阵痛不断的从下身传来，像触电一般布及全身，她全身都是冷汗，刘海湿嗒嗒的贴在额头上，还是张孩子一样的脸，却带着那种初为人母的坚毅。

“用点力！用点力啊！”她的母亲在旁边着急的用方言喊着，房间里面只有她们两个人。冬天太冷了，这家人又没有钱，医院肯定是送不过去了，也没有接生婆愿意来干这份差事，她母亲想，自己也是生过孩子的人，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吧，便自己动手给女儿接生了。

生孩子是个体力活，这她母亲是知道的，却没想到接生也是个体力活，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自己也仿佛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是在尽失气力中沉沉睡去的。等她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家里仅有的两床棉被，外面是地狱一样的黑夜，以后每当看到这样的夜晚她都会陷入莫名的恐惧，好像又回到了这个鬼门关似的夜。

孩子在身边躺着，是个男孩，安安静静的呼吸着寒冷的有些锋利的空气，还是皱巴巴的一团。真丑。她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抱起了孩子。

“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个样，我看他还算好看些，你生下来那会还没他 好看。”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窗边看着他们母子。

“妈......”她其实很惭愧，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了，但是她没有给家里带来过什么，反而一直在拖累着爸妈。

“每个人都有命，只是你的命苦一点罢了，我和你爸也没有教好你，你不用想这么多，在这儿把孩子养大就好了，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不会瞧不起你......”

“妈，我还是想去找他。”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着唇，每一个字音都是艰难的从牙缝里蹦出来。”

母亲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去吧，你自己的事情，我们不再管你。”

她抱着孩子，嘴角展开一丝微笑，眼里却有眼泪轻轻划过。

三

中文系的女学生总是浪漫又纯情，且不论现在是不是这样，以前是有些这样的味道的。不信，你看那位迎面走来的可爱的女学生，哪怕穿着朴素，却抵不住那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有她走过你身边时若有若无的少女的香气，简直令人沉醉。

她在去琴行的路上，琴行是个很好的地方，不需要衣着华丽，不需要学术精湛，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倾听，倾听就够了。

琴行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身上有着“艺术家”的气质，弹得一手“不错”的钢琴，至于她为什么会认识这个青年，那可能就要追溯到那个狗血的该死的雨天了。

雨点很大，毫无预兆的砸下来，她拿着书，没带伞，站在一间店铺小小的屋檐下小心的避开雨珠。店铺里走出一个男人，提着刚刚买好的东西撑开伞，看到她瑟瑟的站在屋檐下，忍不住问她是否愿意去不远处的他的琴行避雨。

艺术家与女大学生的相遇——浪漫的简直像是一部偶像剧。对于中文系的女生来说，这是不可拒绝的，这是“天意”，是“缘分”。你要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些浪漫的词语上加上双引号？对不起，我是个主观情绪很强烈的讲述者，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我可不喜欢这个男人。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坐在了男人的琴行里，听着他弹一首又一首她听不懂的曲子。艺术家有的是故事，他眼神里装满忧郁和悲伤，给她讲述自己的悲剧。

“我与我的妻子因为钢琴而相识，我以为她是我最理想的伴侣。结婚前，她知性，温柔，美丽，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可是结婚以后才发现，原来婚姻是我们这些人的艺术走向终结的地方。它会使一切美丽的女人变成唠唠叨叨的家庭主妇，会让艺术消失在日常琐碎的争吵中，我实在是难以忍受，不愿意为婚姻所束缚，出来开了这间琴行。”

她的眼神由期待到失望再到期待，中间还参杂了一点疑惑和同情。

“那现在你的妻子呢？”

“我只想和艺术为伴。”

天知道为什么女人总是被这些奇怪到一眼就能拆穿的花言巧语所骗，反正之后，她就成了琴行的常客。“看着他的纤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我的心仿佛也在跟着音符跳动。”这是她日记里的原话，文艺的有些让人难过。

而之后，又好像很理所当然的，他用他那套艺术至上的理论把她骗上了自己的床。她其实是很怕的，可她发了疯一样追求着自己的浪漫，把她最纯洁的灵魂和肉体都献给了这个“为艺术而生”的男人，在她最顶峰的时候，他吻去她留下两行泪水，两个人都将爱情献给了最伟大的艺术。

放屁！这种爱情的烂俗剧情也只有这个女人会相信，这分明就是个有老婆还出来诱拐女大学生身体的骗子，用自己熟透于心的技巧骗取女大学生的信任和感情。艺术都不愿意跟这种人搭上边，简直是烂透了！

对不起，我又出戏了，你们懂的，渣男与渣男之间总是看对方不大顺眼。

四

男女之间的爱情总是以这件事儿升华——或者是消逝。

那天之后，她往琴行里跑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的在一起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仿佛两个人都在爱情的滋润下生活逐渐美满和幸福，但是，她要毕业了。

毕业是大学生逃不掉的一个坎，她想要回老家工作，而他却想留在大城市打拼，赚取更多的——“爱情”。于是她回家前，两个人发了疯似的道别，他一次又一次的吻着她，她一次又一次的缠着他，大汗淋漓，悲伤不已。

于是，果然，悲剧就发生了。

她在老家发现自己的身孕，却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肚子越来越大，到了没办法掩饰的地步，她只好对家人坦诚相待，家里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供出来上大学的女儿会落到这步田地，气急败坏的要找那个骗子算账。

她却极力辩解，她知道艺术这种东西在上一辈的眼里根本说不通，只能用生下孩子就活跟他结婚来敷衍。于是就有了生孩子那一幕。

谁摊上这种事情心里会好受呢？哪怕有艺术为借口，她也在深夜里为寂寞流过眼泪，于是，带着孩子，她踏上了旅途。

在琴行门口，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抱着怀里小小一团的孩子，“我们马上就要看到爸爸了。”她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她走到那个熟悉的小房间，还没来得及推开门，那些淫秽不堪的声音就透过门板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就愣在那里，她第一个想的居然是，也许，也许那个男人不是他。她轻轻推开门板，昏暗的小房间里女人娇柔的呻吟和男人沉重的喘息不断传来，她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其实她早就该意识到，其实她早就意识到了，他是个骗子啊！是那种对女大学生守株待兔的骗子！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现在抱着跟这个骗子生的孩子，躲在房间的门外听这个骗子和别的女人苟且！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钢琴旁边，等着他出来。他们一起出来的时候，女人脸上还泛着潮红。而他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神里不是惊喜不是开心，而是惊吓，是看到她怀里孩子的惊恐，还有那种深深的无奈与厌恶。

他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个女人，坐在她的对面。

“这是你的孩子。”她没等他开口就先回答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接下来的日子。

“你走吧。我会给你找个房子，你住着养他就是了。”

她震惊，痛苦，反正这个时间点一切与悲伤有关的词都可以加在现在这个女人的身上，这下，她终于明白，生活真的很艺术，艺术的有些悲惨。

五

好多人都没眼力见的问我：“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么样呢？她也曾经犹豫过，但是有这个男人的城市她待不下去了，那种“故事开始的地方就是结束的地方”只是个浪漫的句子而已，写出这句话的人大概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当这个小城市的每一个转角都有可能出现那个人的身影时，不论你是爱是恨，你的第一反应都是掉头就走。而家乡？家乡变成了一个禁忌，变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亲切又可怕。

她的归路如何自不必我说，而孩子长成了一个还算健康的少年，听话懂事工作稳定，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