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会议室,老师们一哄而散。有骑摩托的,有开小车的……纷纷回家去了。路老师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纸质的红提兜。他匆匆忙忙刚走出了中心小学的大门,一辆公交车可巧停在公路边上。“哎——李唐李唐,去李唐的赶紧上车,马上走!”车上售票的女人大声喊叫着,看见路老师,问:“师傅,你去哪里的?”
“我去李唐村……”
售票的女人没等路老师的话说完,嘴里说着“去李唐的赶紧上车赶紧上车。”连推带搡地把路老师掀上了车“嘭!”地一声关闭了车门。车箱里挤满了人。
路老师站在车门口,说:“同志,我不坐车,我走……”
“走?”售票的女人打断了他的话,说“都几点了,一二十里路你能走回去吗?”她又朝司机喊“发车!”
“呜——嘟嘟!”马达一声响,喇叭鸣叫,车轮转动起来。
路老师透过车窗玻璃,看见太阳快要落山了。蓦地,他想到了啥,下意识地
伸手摸了摸衣兜,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就听见售票的女人喊:“来来来——买票买票!刚上车的买票,你来买一下票——说你呢!”
“我我……我没带钱!”路老师慌了。
“没带钱?开玩笑的吧!”
“真真真……没……”路老师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说了。
“没带钱?一个大男人出门没带钱?没带钱?没带钱你坐啥车呢?嗯哼——没带钱就把你拉到终点站,让你坐个够!”售票的女人嘴里放起了连珠炮。
“让我下车吧,让我下车吧,让我下车吧……”路老师一迭连声地求她。
“……”人家不吱声,也不理他了。
车轮飞速旋转,公交车在西兰公路上风驰电掣般地驰骋。路老师站在车门口,透过驾驶室前面的玻璃往前看时,那山山岭岭,沟沟岔岔以及遍布山岭沟岔的村庄,道路两旁的小老树,全都扑面而来,一闪即逝,擦身而过。黑色闪亮的柏油公路象一柄利刃朝他心窝刺来。他口里喃喃地说着:“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司机两眼望着前方,双手拧着方向盘,心无旁骛地开着车。售票的女人坐在副驾座位上睡着了,旅客们全都面无表情,刻意半眯着眼睛,有的坐在座位上摇晃,有的站巷道理巅簸。
这时,公路象一条黑色的丝带被吹得飘舞起来,盘绕在一座黄土山上。公交车回旋环转缓缓爬上了山顶。只见雾锁云封,又是一重天,又上一层千山万壑。公交车继续奔驶……
太阳已经落山了。路老师凝视前方。刚远远看见有个小村庄,一眨眼就穿越过去了,谁也没有看清路旁一闪而过的村牌上的“李唐村”三个大字。李老师却急忙大喊起:“我要下车——我要回家!”
然而,没有人理他。公交车象一匹奔腾的野兽,停不下来。眼巴巴瞅着离家越来越远了……于是,李老师唱起一首歌来——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毛泽东
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
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共产党,象太阳,
照到哪里哪里亮,
哪里有了共产党,呼儿嗨哟,
哪里人民得解放。
哪里有了共产党,呼儿嗨哟,
哪里人民得解放。
……
共公交车突然刹住了,发出刺耳的噪音。车门“哗”地打开。司机把脸埋在方向盘上,摆了摆右手。售票的女人问:“你是共产党员吗?”
路老师跳下车来,疾步往回走。公交车放了一个响屁,向城里去了。
月亮上来了。星星稀疏。月光如水,照亮了云雾。看不到一只麻雀的身影,听不见一只麻雀的声音。这黄土高原上山的皱褶湮没在一片银白色的云雾底下。路老师看不清了路径,踩着云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西北风迎面刮来,吹掉了他的帽子,无处寻找。那衣襟随风飘扬,手里的红提兜被风吹响,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