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成名
清朝中叶,按摩这个行业已经很盛行了,但坊间却一直有个争论:按摩师到底算不算医生?在不买账的人来看,按摩师无非就是捏捏捶捶,和摸骨相面一样不靠谱。
但也有高手。雍正年间,朝廷有一个叫正生的御用按摩师,松骨推拿那叫一绝,专门伺候皇亲国戚。但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正生给雍正推拿时出了一点“医疗事故”,被逐出宫中,他只好一路奔波,这天悄然来到了济南府。落定后,花重金爿下了一间店铺,开了一家名为“松骨堂”的按摩馆,位置就在当地最有名的医馆对面。
排场弄的够大,可老百姓并不买账。也难怪,在人眼里他根本就算不上医生,充其量是靠着陪皇上说笑勉强在宫中混的主,能治什么病?
这日,松骨堂对面医馆的活计突然背着医生闯了进来:“快救人,师傅被毒蜂蛰了!”一瞧,医生的脖子上隆起个黑色大包,已经半昏迷状态了,爬在床上哼哼唧唧。
正生见状,一把扯去医生的衣服,那毒已经扩散到肩膀了,正生托着腮帮观察起来。
活计更急了:“你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把脉病情!”
正生却摇头:“我一个按摩的,找穴位倒是准,可不会把脉啊。”
这时医生缓缓睁开眼,用尽气力道:“先生,我采药时遇到了毒蜂王......麻烦按照我说的方子去配药,兴许还有的医......”
话还没说完,正生又摇头:“我一个按摩的,针灸拔罐在行,可不懂抓药啊。”
医生一听顿时没了念想,又昏死过去。活计在一旁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骂道:“你果然是个草包!现在再去别的医馆也来不及了!”
不过正生一点不急。他又对着医生的背端看起来,这会儿背部的血管都被毒攻的鼓了起来,正生却满意的一笑——原来是在观察经络呢!之后把双手放在医生的后肩上,在淤毒处按了下去。活计着实吃了一惊:好一双大手!
顷刻之间,那双手先按后压、又由压到揉,最后揉完再推,节奏快的像飞蛾逐光一般,一直顺着经络,来了个全身推拿。过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来,活计一看,好嘛,医生整个身子都变成黑色了!
那活计正欲发飙,这时医生干咳了两声,人竟苏醒了。更神的是,他脖子上的鼓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了!这时正生突然在医生的后心窝用力一戳,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正生理了理袖子,说:“没事了。方才我看毒液已积攒在后心,于是便用手法将表面的淤血散开,同时将内里的毒赶向喉咙,现在全吐出来了。皮肤的黑青明儿一早便会自行消除。”
此手法好生了得!正生的名气一下子传开了,这不,连知府都亲自来拜访了。
乱世佑民
知府后面跟着两个仆人抬了一支担架,上面躺着他的师爷,看上去像是受了骨伤,动弹不得。
原来,知府每年都会采些柃木桂花蜜献给皇上,由于极其珍贵,便存放在师爷的床头。不料,有天晚上闯进来一个盗蜜飞贼,师爷立即使出一招擒拿手,但那人很灵巧,飞快一闪,只被扯下来一块衣服,然后回头一脚踹伤了师爷的腰,疾风而去。
这件事正生早就听说了,飞贼被师爷扯去了一块衣服,后背露出来一块青斑胎记,现在满大街都贴满了告示,缉拿这可疑的人。
再看那知府,人送外号“青天”——虽然才上任两年,但是已经多次破获本地的要案,而且断案神速,令人啧啧称奇。
此乃超群之人啊,正生不敢慢待,立马对师爷的腰“摸诊”。一会儿有结论了:那一脚并没有伤到腰,而是踢中了屁股——导致盆骨严重错位,不能控制下半身,当然也就站不起来了。
师爷连连点头:“我说怎么一抬屁股就疼的要命呢!”青天赶忙问:“请问先生能否把骨头正过来?”
正生答道:“盆骨周围神经很多,不能硬掰,用力稍不均便很容易导致终身瘫痪。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把人放入白马尖一带的淮河里,让均匀的流水‘冲正’骨头,并且一定要在三月春风时。”
这怎么可能办到?众人人愁眉不展,正生却微微一笑,只见他把手放到师爷腰上,手上的骨骼开始“移形换位”。紧接着,那手好似中了邪,变的十分畸形,而双臂如石化了一般,用极富弹性的肉掌发力,整个手竟和蚯蚓似的前后蠕动起来,推着皮肉一颤一颤,但师爷本人却毫无知觉。
众人惊喜道:“这不就是流水嘛!” 一个时辰后,正生擦了擦满头大汗,说了句:“起来吧。”师爷试探性的伸了伸腿,竟没觉得很疼,然后用力一跃,真的站了起来!
真是一双神奇的手啊!经过此役,松骨堂的生意更火了,找正生按摩得提前几天预约,他忙的整天不见人影。
而官府也没闲着,待师爷回归后,开始加紧惩办盗蜜案:但凡有人举报谁背后有胎记,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银,而被举报的人则被带回衙门问审。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出大事了。
一早,一个老汉背着个少年急匆匆的跑进了松骨堂。老汉解释说,昨晚儿子正在河边摸鱼,身后忽然闪出一个身披黑色长袍,头戴黑色面纱的人,那人用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当时还没什么,谁知晚上回家肩膀上竟出现了三道黑色的手指印,然后更高烧不止,今早直接就昏迷了。
解开少年的衣服,果然看到三根黑色的手印,正生马上为少年按摩起来……
暗中对决
在这之后,不断有男女老少遭到莫名的袭击:一个“一身黑”的家伙神出鬼没,手上带着一股妖气,冷不丁的在人肩上拍一下,对方就像中了邪似的高烧不退。
亏了有正生,每天都有三五个人来找他按摩急救。虽说人们经推拿后都会慢慢痊愈,但这黑面人令百姓惶惶不安,被叫作“鬼三指”。
青天自然不会放任不管,这天特意传唤正生到府中协助破案。正生首先见到师爷,看到他走起路来依然一瘸一拐,暗自吃惊:师爷的伤自己已经摸清了,照常理早应该痊愈了呀!想到这儿,便关切的对师爷说,可以再帮他捏一捏。
但师爷却遮遮掩掩:“伤已经好了,只是走路的姿势还没改回来,没有大碍。”说完匆匆离开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青天便将正生让到内堂,急切的问道:“最近鬼三指兴风作浪,祸害百姓,先生有什么高见?”
正生早就有了想法,回答说:“大人,在下医治的受害百姓已有数百人,经过观察,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背后有一块青斑!”
“呕?”青天很吃惊,“难道这件事和飞贼有关系?”
正生压低嗓门:“敢问大人,那飞贼盗窃的时候,除了师爷外还有没有别人?”青天没搭腔,只是一脸疑虑望着他。
于是正生道出了疑惑,说师爷的伤非但没好,而且越来越重了,有点蹊跷。
没想到青天顿时火冒三丈:“放肆!师爷追随本官已有十载,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怀疑的?我看是你这个按摩的医术不精,想找托词罢了。”说完一拍桌子,将正生轰了出去。
正生前脚刚走,师爷就急火火的报告:“大人,刚刚获悉了一个重要线索:被鬼三指迫害的人不但背后都有胎记,而且这些人都因为盗蜜案被您审讯过......”
“果然和飞贼有关?!”青天心里有数了。
这天,衙门外响起一阵骚动,原来是潘财主押着一个有青斑的仆人来报官了。青天立刻升堂:“大胆刁民,你可认罪!”仆人自然不认。一番盘问后,青天命令关紧府门,将仆人带到了地下的一处密室,里面光很暗,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了......
到了半夜,衙门终于把仆人放了出来,但已经无家可归了,踉踉跄跄的来到南山的一座慌庙里,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背后突然闪出来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双大手,朝着仆人的肩膀拍了下去......
就在手要落定的那一刻,仆人的肩突然一沉,然后顺势转身擒住了黑影的胳膊,向后一拧,牢牢将他治服了。
这时,一队衙役冲进庙里,好一个瓮中捉鳖!青天喝道:“何人装神弄鬼,快让本官看看你的真面目!”说着走到鬼三指面前,揭开了头上的黑纱——正生!
原形毕露
第二天,全城炸开了锅,正生双膝跪地,被当众受审。青天坐在高堂喝道:“正生!你白天开馆医人,天一黑却伤人无数,是何居心?”师爷插言道:“下官认为是财迷心窍!”青天一拍惊堂木:“正生,招还是不招?!”
正生双唇紧闭,一个字都不说。青天见此,随即命令关上府门,把百姓屏在外面,然后下令打入地下暗室。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暗室内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墙壁上印着斑斑血迹。正生“哈哈”大笑:“难怪大人断案神速,原来靠的就是严刑逼供啊!”
青天怒道:“胆敢胡言,快给我用刑!”
衙役取出一条包着层铁皮的鞭子,正生倒抽了一口气:用这东西打人不会皮开肉绽,只会造成内伤!顷刻间,鞭子一下下抽在后背……
一通折磨后,见仍不妥协,只好把正生打入大牢,这正合了他的意。只见牢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个犯人在呻吟,显然都被酷刑折磨过。正生深叹一口气:幸好没有废了我这双手啊!
正生开始为大家按摩疗伤,说来也怪,那双手好似有触骨即酥的魔力,不一会儿人们就轻松多了。由于大牢阴湿清冷,便对着犯人身子猛搓,一会儿竟然冒出了白雾......
第二天,百姓见官府不放人,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青天之所以断案迅速,用的就是严刑逼供的手段,许多无辜者虽有冤屈,但只能在酷刑面前屈从。可是百姓为了自保,均敢怒不敢言,就算身受重伤也不敢去求医。正生早就察觉出这一点,特意扮成鬼三指“伤人”,其实是为了找机会给他们按摩啊!这会儿百姓这会儿终于压抑不住,为恩公伸冤来了!
无奈之下,青天只好放话说,就算鬼三指的事可不究,但他很可能是盗蜜的飞贼,同样罪不可恕。这时,被毒蜂蛰过的医生站了出来,将后背的胎记一亮:“盗蜜的人是我!”
其实,医生不仅是盗蜜的人,还是采蜜的领头人。这柃木桂花蜜为毒蜂王所产,价值连城,青天为讨好皇帝,每年都逼迫人们冒死采蜜,已经有无数人被毒蜂蛰伤而致死。医生为阻止悲剧重演,于是想出了个盗蜜的法子。
原来青天才是不折不扣的“鬼”!一时民愤四起,冤鼓已经被击烂了。俗话说“水能覆舟”,青天的恶行已经被告发到巡抚那里,接下来他该亲自品尝一下大牢的滋味喽。
只是人们绝对想不到是谁告发的——师爷。这原因嘛,就是青天因花蜜失窃对师爷也动过大刑,导致他的踢伤越来越重,最后落下残疾。
此后,松骨堂的名气越来越大,后改名为“正骨堂”,流芳百世。
可能有人要问了,正生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误被逐出皇宫的?有传言说,是因为雍正晚年脸上长了块老年斑,他除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