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

粮食不缺乏的时代,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不知道饥饿为何物了,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的老王自然也已经忘了饿的感觉,然而一场病又结结实实地让他体验了一回饥饿的煎熬。

“嗯哼,咳,咳——”老王一扶进病区门,他的咳嗽声就响彻到走廊最后一个病房,“哎呦呦!痛!”老王一手捧着肚子,另一手搭在老伴的肩上,背弯着概因驼背,腰弯曲着是腹痛的强迫体态。脸上的“沟壑”以鼻根部为中心扭曲在一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有的沿着脸上弯曲的“水道”滑下。两脚似“美人鱼”第一次能像人一样走路,极为小心翼翼地踩着,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老王不敢牵动的是他的肚子,因为胀痛得厉害!

医生知道老王来了的信号——他那中气十足的咳嗽声,可是这回的声音被迫哑火了。医生询问得知老王已几天没有大便,还恶心、呕吐,再看局部胀起的肚子,听诊器一听,告诉老王“肠梗阻了”。老王得禁食,水也不能喝,一侧鼻孔被放了根胃管,墨绿色的“苦水”沿着胃管引流出来。老王右手常常护着的肚子痛稍稍有了缓解,可还提防着自己冷不防的咳嗽,别又惹得腹痛加剧。老王因各种原因无法治愈的肺痨,这次是蔓延到腹中,并发肠道梗阻了,不通则痛,倒倒痛的“苦水”倒可以缓解一些。

老王不能吃也不能喝,每天躺在病床上盯着一大袋牛奶似的液体沿着输液管缓缓进入自己手臂上的血管。他经常会默默地数数滴数,好像数到某一个数就能修成正果似的,可是常常得到失望的结果。胃管还是留在鼻子里,“苦水”天天不用吐而被自然引流出来。每天依然输白色的液体,老王想着这“牛奶”不能给他喝吗?医生经常会问老王“有没有排便?有没有放屁?”老王纳闷,这两样破天荒的怎么变成稀罕物儿了?

老王开始转移注意力,关切自己有没有大便。刚出生的婴儿第一次大便有多么重要,对于老王来说就有多么重要。没有大便,老王就问老伴有没有闻到放屁的臭味?老伴回“你自己不知道?”“响屁我自己知道,这臭的,只能闻,况且我有时候迷迷糊糊的,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你别在鼻子那儿摆手了吧,这重要着呢!帮我盯着点儿。”

老王关注的那两样稀罕物儿终于有了,胃管拔了,鼻子解放了,可是“牛奶”还是喂给血管,不让他吃东西。空空如也的肚子打雷似地咕咕叫,那是饿神的呼唤。长期不能进食,老王被抽走了精气神,头昏脑涨,全身乏了,骨头大概也疏松了,剩下吃东西的强烈的执念在撑着瘦弱的身体。

终于被告知能尝试喝水了,老王像夸父逐日后渴得能喝下一河的水,被老伴制止不能乱来。老王拿着勺子在空的饭盆里搅动,大概饭菜自在他心中。老王的勺子突然伸到老伴的饭碗里,手背被打了一下还是没有缩回来。“给我一粒米饭!就一粒!你别不解,也不要生气,更不要诧异,我肯定不吃。才痛过,不会忘了伤疤的!”“谢谢!饭盆里再帮我倒点热水!”

老王的勺子开始搅动,这时候饭盆里有了清澈的水和一粒米饭。勺子有意追逐着米粒,捣起层层漩涡。快追上的时候,饭粒却翻滚开了。有时候想压上去,饭粒却从侧边溜开了。又有时勺子反向一搅,饭粒更是随着不规则的水流不测去向。老伴笑他像孩子似的,这也能玩得津津有味。因为老王的眼睛确实紧盯着水和水中的饭粒,想吃的眼神无法掩盖。

过了许久,老王停下手中的勺子,脸上皱纹舒展,恰似刚刚完成一件杰作。他凑上去深深地一闻,舀起一勺,送入口中,让水和口腔每一处细胞亲密地、充分地接触,再咽下去,手摸一摸胃的位置,好像在询问它“尝到了吗?”

这,一粒米饭“熬制”成的汤“真香啊!”,老王向老伴,向探视的家属,向输液的护士,向查房的医生反复称赞他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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