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下班点的时候，律所来了一位女当事人，面容憔悴，头发凌乱。按照我内心初步判断，应该是来咨询离婚的。
我的前辈方律师用眼神示意我过去接待一下，我特别不情愿。其实对于离婚案件，我向来是趋之若鹜，因为我还是单身大好青年，我还相信忠贞的爱情。
忠贞意味着由始至终。
不过考虑到万一委托我们所处理，可以赚一笔律师费，以解决我经济困难的燃眉之急。我为五斗米折腰了。
一般的离婚案件绝对不是优质案源，因为基本上第一次起诉离婚，法院都不会判离。法院信奉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在没有新情况新理由的情况下，等6个月之后才可以再次起诉离婚，然后法官会判决离婚。
一个离婚案件会耗费很长时间，而对于下定决心离婚的当事人，每过一天都是煎熬。他们的煎熬，代理律师也能感同身受，心情不免受到影响。
我给当事人递过去一杯水：请问你要咨询什么问题？果不其然，当事人犹犹豫豫：律师，我老公背着我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因此我们经常吵架。现在感情破裂了，我想要和他离婚。
我言简意赅：如果能协议离婚，那就直接去民政局领离婚证就完事了。如果对方不同意协议离婚，那就需要去法院起诉离婚。离婚会涉及共同财产的分割，共同债务的分担，还有孩子的监护权问题。
当事人表现出举棋不定：但是我们之间还有感情，毕竟我们在一起十来年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当事人洋洋洒洒给我讲述了她的美好往事，以及如何从美好演化成悲剧的过程。然后陷入到底是离婚还是不离婚的艰难抉择中。我无比耐心：这需要你权衡利弊，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建议。
临了，当事人神情恍惚地离开了律所。
我的内心其实是很矛盾的，站在一个律师的角度，我不能给她是否离婚的建议。但是站在妇女之友的角度，我特别想拉住她，义正言辞地对她说：这种渣男，你难道还想留着过年吗？
其实每当遇到这种离婚案件，我都会愤愤不平一阵子。爱情本该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但是总被一方辜负。既然当初选择在一起，为何不懂珍惜？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一个许久不联系的朋友小强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小潘律师，我有点事想咨询你。我立马回：付费咨询还是免费咨询？
屏幕上马上跳出：免费咨询。意料之中，我回：给我一个免费咨询的理由？小强迅速发了一条语音：因为我失恋了。基于对弱者的同情，我答应为他提供免费咨询。但是我内心很抗拒，而且饥肠辘辘。
小强用了十几条语音把他的故事添油加醋讲述了出来。我归纳起来：小强的女友在工作上很努力，加班加点，最后升职加薪了。小强的工作很清闲，相应的工资也很低。渐渐的，小强的女友开始嫌弃小强赚得少，让他换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也经常因为这件事吵架，最后吵到分道扬镳了。
小强跟我抱怨：现在的女孩子都是爱慕虚荣，都想不劳而获，难道就不能一起奋斗吗？我反问：人家凭什么要跟你一起奋斗？况且你像是正在奋斗的模样吗？再况且，人家想不劳而获了吗？
小强似乎很享受清闲的工作：我觉得知足常乐，赚那么多钱干嘛？我善意奉劝：你有能力赚很多钱的时候，你才有资格说这句话。退一步说，你可以选择知足常乐，但是你不能苛求她也心甘情愿过这种日子。
我知道给他添了堵，考虑到我们之间的情谊，我违心地补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小强很焦虑：小潘律师，你依然没有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啊。我强忍着内心的悲愤：首先，恋爱关系不受法律所调整，我除了法律问题，其他很无知。其次，如果你非要让我给出建议，我建议你上爱情保卫战。
小强没有回复，消失了。
我回忆起自己的过往，当初我没有考上名校研究生，没有通过司法考试，毕业后做着离法律十万八千里的工作，拿着可怜的工资。小英离开我的时候，我同样陷入深深的悲痛。
直到后来，我终于想明白。她离开我，并不代表她不爱我。她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在我的身上看不到希望。我当初也像小强一样评价我们之前的结局，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抛弃了一个穷小子。
那段最落魄的时间，我无比的孤单。我没日没夜地发奋图强，在法律这条道路上走得满身伤痕。我感谢我的前女友，因为她帮助我长大，让我知道当初我也是一个渣男，意志消沉，沉浸在安逸的生活中。
我记得前女友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论你身边的女孩是谁，你都需要很努力。
过了几天，之前来所里咨询离婚的当事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考虑了很久，虽然我和我老公有感情，但是我还是决定离婚，我的失望大于他给我的希望。
我窃喜，一方面是因为她摆脱了渣男，另一方面是可以收一笔律师费。我故作镇定：那你找个时间来所里办一下委托手续。
我坚信，女孩要不是到了迫不得已，失望透顶的地方，她不会选择离开你的。你还记得吗？她爱上你的时候，你不也是一无所有吗？
渣男，你没有资格说她爱慕虚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