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地处豫东平原黄河中下游的北岸。一脉相承的同族村民倚堤而居,背靠着巍峨绵长、蜿蜒曲折的黄河大堤,北边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了,在靠近南北走向的农田灌溉渠的西侧,就是令我魂牵梦绕留有我无限童趣和美好记忆的苇林。
盛夏时节,苇林郁郁葱葱,茂密繁盛,有风吹过,四四方方四十亩的苇林沙沙作响,摇曳着枝条浩浩荡荡如大海波涛滚滚而来,蔚然壮观。夏秋时期,苇林可是我们小伙伴玩乐的天堂。
童年时,总有些顽皮和天真,崇拜英雄,似乎是那个年龄段本能的心理趋向,我和伙伴们到苇林边玩,总是把自己标榜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相互追逐打闹,闹够这还不算完,每人都会到苇林里挑选一株最粗壮高大的苇,倾尽全力把它弄出来,梢部只保留一个尖和两个方向相反的叶子,多余的叶子全部清除,尔后把两片叶子系牢在一起,再用食指和拇指掐住,顺着叶子用指甲慢慢地撕离,把两片叶子撕成许多细条,迎风飘散,一支“红缨枪”就这样造成了,每人手持一支,或单手叉腰临风而立,或几个伙伴模仿影视剧里的英雄向前冲刺拼杀的情节,大吼一声,好不威风,好像自己瞬间变成了所向无敌的大侠,十分自豪。
有时我们还会玩起“丛林探险”的游戏。几个伙伴一字排开,留有间距,同时从东面入苇林,看谁最先从西面冒出来,以此来争赌谁是英雄好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旦入了苇林感觉就不同了,苇林株距很稠密,即使童年时身材矮小也不得不用双手拨开苇干才能挤身前行,膝盖以下杂草丛生,藤枝蔓延,也成为我们前行的羁绊。伙伴们在苇林里蹒跚前行,开始时彼此还能听到对方的声响,间或还能对上一两句话,后来距离拉开了,完全被苇林淹没,每人都像沙漠里的独行者茫然无助,满耳朵灌的都是风吹苇林的沙沙声和各种鸟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抬头望天,天空被茂密的苇叶分离得点点屑屑,偶尔还会发现鸟儿在苇杆梢部搭建的巢穴,这可是最好的战利品,我会小心翼翼地搬倒那株苇,尽管里面有鸟蛋和受到侵犯而惊恐尖叫的羽毛未丰的幼鸟,那时才不论三七二十一,幼鸟、鸟蛋全归我俱都拿下,托在掌心继续前行。当然,有时我们也会受到惊吓,比如刚迈出有脚,顿感脚脖子一阵刺痛,低头细看,我的妈呀!一只刺猬支楞着浑身的尖刺在脚旁缩作一团,还好它不喜欢运动。有时一脚踩下去,顿感脚下一阵骚动,不好!赶紧拔脚闪身,一条大青蛇吐着红信扭曲着身子悻悻而去……
在苇林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本来说定从西面钻出来聚合,但最终有的会从南面冒出来,也有的会从北面钻出来,等到伙伴们聚在一起,在争比获取战利品的同时每人也都会讲起这次探险遭遇,看着每个人脸上、胳膊、前胸、后背、双腿横一道竖一道被苇干苇叶刮满的条条伤痕,我们相互对视哈哈大笑,似乎全然忘却了周身火辣辣的疼痛……
记忆中还有一项有趣的活动,就是制作叶笛。
那时每逢下午放学把书包往家一丢,便和几个伙伴一路疯跑,翻越大堤直奔苇林。每人都挑拣一片宽大长长的叶子摘下来,从根部向尾部细密地卷起来,形状头部细尾部粗略呈喇叭状,用准备好的绳子拴牢固定,然后用手在头部小口处轻轻捏扁,一支叶笛就这样造成了,放嘴里一吹,声音浑厚幽远,随着悠扬的叶笛声向四野扩散,人也变得心旷神怡起来,这种声音吹腻了,再把叶笛口吹处用力捏一下,再吹起来叶笛音质全变了,由浑厚幽远而变得清脆尖锐起来,小伙伴们时常变换着音质饶有兴趣地吹个不停,直到日暮西沉。
童年的记忆总是美好的,现只能跌落在儿时的梦境里,自我参军、踏入社会后,再没有特意光顾过那片苇林,即使偶有还乡,有时随父母去田野途经苇林,但时过境迁,再也找不到童年的感觉了。只是当我身处异乡,每逢端午节吃粽子时,当我小心翼翼地剥开那一片苇叶时,我的心不由得怦然心动,看着眼前的苇叶,便会联想起家乡的那片苇林,想起那形象逼真的“红缨枪”、浑厚幽远的叶笛声以及一次次的“丛林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