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黎回来,就一直琢磨着写点东西,可迟迟不知如何下笔。倒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脑中萦绕的东西太多太杂,不知从何着手,宛如杂乱的毛线堆在一起找不到头儿。于是,拖延症患者一拖再拖,转眼已经两月有余,恐时间太长,记忆涣散,只能勉强提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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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从何说起呢?不如从《午夜巴黎》开始。
这部电影吸引我的倒不是男主角吉尔穿越到群星璀璨的19世纪,而是开头三分钟的唯美画面。曲子Si tu vois ma mère的悠扬配着LOMO渲染的巴黎风景,每一帧影像都可以做成一张精美的明信片。巴黎的标志性建筑一一闪现:卢浮宫、埃菲尔铁塔、塞纳河、新桥、凯旋门、香榭丽舍大街、街头咖啡馆,空空的长镜头中,巴黎的美如梦如幻。毋庸置疑,这是我看过的最文艺的旅游宣传片。
六月末的下午,我站在凯旋门的顶上俯瞰四周,以明星广场为中心,12条宽广大道呈放射状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林荫大道两边是整齐划一的灰色系建筑,风格类似,高度也相差无几大概2层楼高,一眼望过去毫无遮挡,除了埃菲尔铁塔突兀地伸向天空。
漫步巴黎街头,随处可见宽广的林荫大道,接二连三的广场,无数的公园和绿地。巴黎这个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最优雅最迷人的城市,并非一直如此具有吸引力。恰恰相反,18世纪的巴黎,街道狭窄拥挤、昏暗、臭气熏天,是欧洲最肮脏的城市。
甚至太阳王路易十四也受不了巴黎的恶劣环境,搬到了郊区新建的凡尔赛宫。当时的人可不懂什么叫卫生和羞耻,不论男女都是随地大小便,即便是在凡尔赛。厕所?那可是稀罕之物。人们当时都用夜壶,然后把屎尿从楼上泼出窗外(男士行走在女士左侧的绅士风度,开始是为了保护后者免受窗内的攻击)。洗澡就跟更别提了,就连路易十四一辈子也没洗过几次,情妇蒙特斯旁夫人就抱怨过他的臭不可闻。所以,巴黎人才大量使用香水去掩盖无法逃脱的臭,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天。
如今我们看到的浪漫巴黎主要得益于两个人——拿破仑三世和奥斯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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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城市历史上经历过两次大的改造:
一是由亨利四世发起的都市改造计划。16世纪末(1598年)加尔文教与天主教宗教战争结束,巴黎千疮百孔,百废待兴, 由亨利四世起历经几任君主的巴黎改造延续了一百年,这座历经灾难的城市才得以重建。新桥、孚日广场是亨利四世引以为傲的杰作,其意义远远不止在建筑和历史层面。《巴黎:现代城市的发明》一书中,若昂·德让写道:
“新桥是社会平衡器;新桥不仅仅是一座桥,也是巴黎成为现代巴黎的起点。孚日广场则引领都市公共空间的变革。”
抵达新桥刚好是傍晚,太阳依旧刺眼,巴黎的落日一般在晚上八点,十点天才黑。叫做新桥,实际上这可是塞纳河上最古老的桥。桥很宽很长,中间立着“青铜骑士”亨利四世,意气风发。塞纳河水在脚下静静流淌,桥上不少驻足的游人,却不杂乱。我们也是其中一员,看着远处绵延的风景,不晓得桥下的人是不是也把我们当做风景。
好美啊。很多游客不约而同的感叹。是啊,新桥的美当年一个旅行家就赞叹过:
“不需要离开巴黎,就可以欣赏到全世界最美妙的景观;走一趟新桥足矣”。
亨利四世之后几位国王继续改造巴黎,修建了多个皇家广场及宏大建筑。太阳王上位后更是大手笔,虽说凡尔赛宫、杜勒里花园和卢浮宫扩建被指大肆挥霍、剥削民脂民膏,他提出的公共工程项目——拆毁防御城墙,修建环城的林荫大道却无人批评。这在当时可是一项创新,同时拉开了建设现代城市的序幕。在路易十四时期,一片片新街区拔地而起,大都市雏形显现。若站在17世纪巴黎的大街上,目之所及一定是大兴土木的景象。巴黎快速发展,到17世纪末,所有外国人都认为巴黎是欧洲最伟大的城市。
二是奥斯曼重塑巴黎计划。距离上一次大改造相隔两百年,奥斯曼奠定了巴黎今天的城市格局。这个空前大改建,比上次规模更大,使巴黎焕然一新,一跃成为现代大都市的样板。无论从环境还是历史角度来看,当时重塑巴黎势在必行。
一直到19世纪中叶,巴黎中心拥挤不堪,污水横流,人畜粪便满地,到处散发着恶臭。塞纳河沿岸有上百家的皮革厂、屠宰厂、印染厂,这些重污染工厂把污水排进塞纳河,饮用水和工业用水不分,垃圾粪便也被倾倒其中。巴黎空气糟糕,常年见不到太阳,PM2.5天天爆表。人口密度极大堪比现在东京上海,疾病丛生且快速蔓延,新生儿死亡率超过50%。巴黎百姓生活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贫穷和不公日益严重,不满堆积成火药桶,终于一场饥荒点燃了法国大革命。之后,巴黎一直处于动荡中,骚乱、武装起义起此彼伏,对城市破坏严重。
拿破仑帝政时代,创造性提出构建全新大巴黎,可惜短命的政治生涯只让他完成了凯旋门的建造。拿破仑三世上位后,重塑巴黎计划开始执行。在三世这个伯乐的赏识下,奥斯曼在1853年至1870年间担任主要负责人。这项改造计划不仅仅是为了改善巴黎糟糕的环境,还有政治上的考虑——平复民心,防止革命运动。重塑计划的核心是干道网的规划与建设,他拆除60%的中世纪旧建筑,切蛋糕似的开辟出一条条宽敞大道,并在两侧种植树木成为今天我们所见的林荫大道。另外还创建巴黎发达的地下排水系统,至今运转良好,被公认为最完美的城市地下排水系统工程。由此,巴黎旧貌换新颜,一改中世纪恶臭、肮脏的旧面孔。拿破仑当年的预言实现了,巴黎成了最美的城市。
现在到巴黎旅行,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就是搭乘地铁。巴黎从里到外分为五圈(Zone),类似北京的一到六环,最里面是一圈。买一套票(十张有折扣)可以在二圈内随便换乘,除了郊区的凡尔赛、枫丹白露,绝大部分的旅游景点、历史遗迹都包括在内。如果脚力好,直接徒步巴黎也完全可行。景点紧凑,张弛有度,浑然一体,是行走巴黎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这种整齐对称,整体和谐的感觉,奥斯曼功不可没。
奥斯曼对巴黎的大手术至今仍饱受争议,一如我国改革开放初期北京城的改造。是如梁思成建议的保护老城区,向外建设新城,还是推倒重来。我们如奥斯曼一样选择了后者,拆毁大面积的胡同、古建筑,然后不伦不类的仿古。优劣无法评说,我个人是赞同雨果的观点——反对去旧建新,为那些幸存于时间和战火的老建筑却毁于人手感到惋惜和痛心。
诚然,一个城市如何从过去过渡到未来,世界的大城市改造始终是个难题。此时此刻,全球各大城市的改造还在继续。也许,开动挖掘机之前,我们应该听听刘易斯在《城市发展史》里讲的话:
“大都城(北京、巴黎、伦敦、雅典)始终能够成功地代表一个国家的民族历史文化,并将其绝大部分流传给后世。”
注:网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