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管姑娘:
我在麦当劳等了你很久,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我没有具体看表,但确实足够久了,餐厅的冷气吹得我有些冷,邻座的顾客换了两三波人,就在我想要走的时候,你才终于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你一边和我抱歉,一边叹气,然后问我有没有点东西,我摇头,你就兀自跑过去,要了两杯饮料,笑嘻嘻地坐在我对面。
你说,好久不见了。
我们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在这期间,其实我们有足够多的机会约在一起,但是似乎从来就没有把约会当成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说,城市太大,我们太忙,好像还来不及有一次像样的约会,时间就唰唰而过了。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你要离开杭州了,大概我们也不会有这次见面吧。
真的要走?我又问了你一遍。
你用力点头,然后说,其实不想走,真的,但是没办法,有时候觉得在上海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朋友。
我多想说我就是,但是却突然又说不出口。
你和我见到你第一次时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短发,大眼,耳垂上钉着玫红色的耳钉,走起路来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
你突然问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哪儿见你的吗?
我假装骗你说不记得了,你的表情中有些失落,吸了吸纸杯里的可乐,然后说,就在这附近的地铁站,那天我刚来杭州,你来接我,我坐错站了,手机又没电了,你就一直守在地铁口等我,说实话,那时候来杭州
完全是因为你在。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我有些吃惊,因为我记得你是因为你爱的人在杭州,你才会千里迢迢从上海过来。
你接着说,那时候是有一个恋人,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想着如果有一天他把我抛弃了,我还可以找你,让我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如果当时没有 这样的信念,打死也不会来上海的。
可事实上,你确实没有多久就和你所谓的恋人分手了,而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你已经单身半年多了,从恋人的公寓里搬出来,找了新家,重新开始,而这一切你都是事后才告诉我的。就是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或者说你还有别的朋友,我不相信你一个弱女子能够独自承担这么多的东西。
你突然说,临走之前,我们去森林公园来一次烧烤吧。
我点头说好啊,你就开始盘算时间,下周,下下周,最后数到你要离开的那天的日子,突然沉默了。你说,不知不觉,来上海四年了,记得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正冒着大太阳在静安附近的公司面试,渴的不行,却发现没有现金,现在好像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直接拿手机支付宝就可以解决了,但那时候真是窘迫得不行,为了一瓶饮料跑了两个街道才找到取款机,折回的时候差点迷路了,当时觉得日子糟糕透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有些心疼。
你像往常一样,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咬着吸管。你曾和我解释过,这是你从小到大的习惯,吸管会被你咬出牙印,然后变形,最后饮料见底,吸管几乎变成另一副模样。
但你说,这就是我啊,咬吸管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可以缓解紧张的气氛,也可以让自己轻松一点。你说小时候父母会为了这个习惯打你,但你还是忍不住要咬,你说,如果喝完饮料不留下一点证据,喝饮料还有什么意义?
你总是有一些独特而奇妙的点,好比有一年的夏天,你去剪了个光头,你拉着我的手让我摸,问我像不像在摸西瓜。我说不像,有点像在摸南瓜,你问为什么,我说总感觉有点刺刺儿的。然后你就笑了一整个夏天。
我问你为什么想着要去剪光头?你说因为夏天太热了,其实女孩子很辛苦的,为了好看的容貌要忍受长发带来的烦闷和大汗淋漓,你说你已经没有爱人了,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悦己者已经消失了,那就怎么开心怎么弄。
明明是在说烧烤的事情,后来又说到了游泳,再后来又说了一起去吃小龙虾,一起去买人字拖。那天好像罗列了很多的事情出来,可是我们一件也没有来得及做,你就走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见面的那天晚上,你就拖着行李去了飞机场,临走的时候,你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你说,我走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我措手不及。
我说,不是约好去烧烤吗?
你说,其实我们去年,前年,每一年都约过了,但是夏天都过去了,你还没有空出时间,今年,估计也是一样的结果吧,但是,我不想等了。
我看着那条信息,很长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半个月后,我在便利店里遇到你当时的恋人,我走过去打招呼,问候他情况,他说挺好的,我告诉他你已经走了,他却诧异地问为什么我没有和你在一起。
他说他并不是你的恋人,而是你非常亲密的朋友,他说你来上海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一个你网聊很久的爱人。
那一天,我去麦当劳,坐在我们分别时坐的座位上,点了一杯饮料,我学着你的样子,咬了咬吸管,当我把吸管咬得不成人样,再把饮料推到一边。
好像你来过,就坐在我对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