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壹】
这段日子我过得很不开心。
因为苏冉快要死了。
整个初云国的人都知道,三公主林琅骁勇善战,这一次误中埋伏实属意外,马都有失了前蹄的时候何况是人?我大声指挥战士后撤,心却不怎么慌,征战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凭我一身武艺自是能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当敌人军队的数量远超乎我意料时,我才不禁扪心自问难道这条命今日就葬送在这了?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我抬眼望去,一个身着交领玄黑云边袍子的男子骑在马上,沉稳地指挥两列骑兵冲散敌面的军队,那便是苏冉,他长袖猎猎,举弓拉至满弦,松手,箭矢极准地钉在一个凉州将领的胸口。我又喜又怕,喜得是胜局已定,怕的是苏冉虽射得一手好弓,可除此之外武功一概不会,如今要是伤着可怎么好。
不及犹豫,我快马穿过乱军赶了过去,在他身侧同士兵厮杀起来,他则举弓四射,一时配合的相当默契,正在我杀的起意时,余光瞥到一柄冷刃向他身后刺去,我来不及用剑阻挡,脑子一空,翻身迎了上去。
结果我醒了,他却要死了。
我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一闭眼,满眼都是一个人的影子。
苏冉常说人这一辈子活得是一幅幅的画。一生但凡有那么几幅能刻进骨子里,这辈子也就不算白活了。
我第一眼见他,就是一幅水墨画。
那是我十六岁的年月,每日练完武总喜欢小酌几杯,很晚了,夜色落了一院子。荷叶像水墨染的,金鱼像水墨染的,他也像是水墨染的。我醉得头晕,一出门,正撞到他身上。
这一撞,我没事,倒把他撞了个诚惶诚恐。他让我扶着他的手臂站稳,身子却离我八丈远。我借着夜色看他,又看不清他——这人啊,头偏着,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第二日我正在梳妆,清瘦俊朗的白衣少年走到我面前拱手,声音蒙着一层虚胧,可是好听的如同碎冰碰壁,“微臣名叫苏冉,从今天起,是公主的侍读。”
我抬头看到日光正从雕花窗照进来,随手将眉笔往他手中一递,“喏,我的眉毛淡了,给我画眉吧。”
苏冉出身好,长的又好,而且从小便顶了个神童的称号,父皇把他指给我应是想着他能在战场上为我出谋划策,我却不以为然,一是独来独往惯了,二是这苏冉手无缚鸡之力,别到时计没献上反要我去救他。
父皇特地叮嘱苏冉要好好照顾我,——如果他知道我和苏冉是怎么相处的,怕是得气吐了血。
我们在一起那真是臭味相投,投壶、下棋、私自出宫、喝酒、上戏楼,无处不去,我唯一遗憾的是他射箭总输给我,便没甚意思。但他的画眉手艺越发厉害,那日我抬起手轻轻触了触铜镜里的自己,看着黛色的远山眉,称赞不已,转头对他说,“苏冉,以后我要你日日为我画眉。”
话音未落,他执笔的手便是一颤,替我描眉的笔在眼角一滞,落下极小的一颗黛青,乍然望去倒像是天生的一颗泪痣,硬生生将我一张清淡的脸,衬出一丝妖娆妩媚之意。
“公主,今日要不要去尝尝城南的崔饼?”他笑得格外好看,深黑的瞳仁里满满月华的涟漪。
苏冉整日跟在我身侧,许久未去参加文人雅士的集会,他神童的名声也渐渐没落,他不置可否,我却替他分外惋惜,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带他去了自我出生就没去过的踏青集会。
踏青集会多是在城北的浮若寺,春日里,远远可见庭中梨花灼灼耀耀,在清风鸟语中,出尘无染,恍如一树白月光。一旁得苏冉感叹道,“仅这一方寻常院落,却因了这一庭梨花,居然能装下天地山河,星月光辉。”
京中的踏青不仅仅是欣赏美景,还要玩些花样。例如吟诗作对这样的游戏,最出名的便是花笺小令。
我拿起花笺,花笺做得十分漂亮,上面还有梨花花瓣,凑近嗅有隐隐的幽香。
有人看到我把花笺凑近鼻子,忍不住低声嘲笑起来。
我觉得她笑早了,毕竟我也不知道小令应该怎么做。
我知道她们又在笑我只晓得舞枪弄棒,是一介武夫,也毫不介意地把笔搁下,侧着脑袋明目张胆地看苏冉。
他握笔也很好看。
细细长长的笔杆被他握在手里,好像一把匕首,挥洒自如。
在我的心里,书生便该是这种模样,不声不响,不卖弄也不自傲。
苏冉突然抬头朝我看来,我忙猝不及防坐直了拿起笔,然后又看向他,苏冉一笑低下头去。
怎么有一种被夫子抓到走神的感觉?
心中惴惴不安,拿着笔索然无味地划了两道,又重新扔了回去。
接下来评选各种花笺小令我都再没听过,觉得十分无趣,便悄悄从席间溜走,到寺内上赏花去了。
本是我非要带着苏冉来这里,结果自己却先溜了,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回去一群人又对着笔墨纸砚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只得懒懒地靠在梨花树干上,面前都是繁盛的梨花,吐着粉嫩的花蕊,有些还带着露水。我倒没什么诗情画意,只觉得十分好看。
那时候苏冉给我背诗,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想起冬日要是下了雪,树干都要被雪压断,恰似这春日景色。
正发着呆,就看到苏冉从小道上走来,身上白衣同树上的梨花相得益彰,人却长得比梨花要好看许多。我笑了,冲着他挥手:“小书生。”
苏冉看着我,拂去我肩上的花瓣:“王上爱诗文,朝野上下也都爱诗文雅集,这是自然的。”
“可是一点也不好玩,”我努努嘴,“听起来矫揉造作,都是无病呻吟。”
”生气了?”
“我是不是很笨?”我忽然扭头问他,“他们是不是都说你跟了个笨主子?”
他一怔,“公主,每个人都有长处,在你的方寸里谁也不及你。”苏冉那年不过十五岁,比我都小,却靠在我身旁,抚摸着我的头,声音轻微,“在我这里,更是如此。”
饶是苏冉安慰,我也觉得自己不能一味如此了,于是我让苏冉教我诗词,我跟着他一字一句地念。在春日的浓荫下,斑驳的凉亭中,破天荒一念就念了一个下午。到最后,我朗朗背诵竟如行云流水,看到白衣少年眉毛一挑,刮目相看。我第一次觉得读书比练武还要欣喜几分。
他教我写字的时候,我的胳膊随着苏冉的动作挥洒自如,头顶感受着他的呼吸,心间突然荡漾起莫名的感觉。
我常嫌弃他往往作诗要耗费一天甚至几天的时间,
“那三公主有什么高见?”
苏冉没有任何嘲弄的意思,眼神十分认真。
“我小时候写过一句诗,拿来交课业的,比你们写得好多了。”
“是什么?”
“散落天上繁星,切断夜色天明。”
我比着挥剑的动作,利落的动作落下,恰有切断夜色的豪气。
现在想想,这确是我一生最好的时光。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贰】
我去看苏冉,他依旧昏睡不醒,我问跟着他的人他们唯唯诺诺,一概不知。
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但凭我想破脑筋也想不出来。
我帮苏冉掖了掖被子,抬头看见他案头的那柄弯月弓,想起当年父皇派他去北境谈判,不想他们竟借口将他扣下,我年轻气盛,不管不顾骑着一匹赤骝,赶至凉州城下,高扬起手中直刃长刀,寒光一现,是兵刃与厚重的城门交割的声音 城门上堪堪出现一道浅浅的白印,厉声喊道:“叫你们城主出来见我!”
他们没想到我竟敢一人来至城下,也乱了神,后来父皇急派军队来接应我,方才平安了事,为此一向对我和颜悦色的父皇第一次冲我发了火,收了我的兵权,罚我闭门思过一年。后来听侍女说苏冉也一语不发跟着我闭了门,我想他大可不必,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侍读,若连他我都护不住,何谈维护初云呢?
不过闭门思过也有好处,我一出门就见他执弓射落了我头上簪花,甚是欣慰,立马用了招拨云见日回应他,不想丢了弓的他依然是小书生一个,不过如今我觉得小书生也没什么不好。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这样冷,我的心也一寸寸凉了下来。
“苏冉。”我低声唤他。
这次出征北境我主动请缨,这几年一直在战场磨炼,我已经是能冲阵厮杀的将领了,我率着初云几股精锐骑兵,乘夜潜入北境凉州城。苏冉为军师,对我提议此时凉州不过得一时之利,待到初云军大部队集结,呈包围之势,那时便难以脱身了,他们定不会想到我会亲自深入城内,我赞许的看着他,星夜入城,命人席卷了兵器粮草等物,又放了把大火,便逃出城外。
我骑在马上遥遥看向守城将领,满是倨傲的笑容,踢了踢身下的凉州俘虏,清了清嗓子,喊道:“喂,你们才睡醒吗?”
后来战事愈发焦灼,
一场仗打了整整一天一夜,大军已经断断续续两个月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帐子的帘子掀开,外面硝烟的味道飘了进来。
“将军,还没有粮草的消息。”
我沉声问:“还能撑多久?”
“三天左右。”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将士们已经有点……有点撑不住了。”
一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穿上铠甲,拿起父亲传给的长剑,直直地冲出了营帐。
营帐外满是萧条,漫天黄沙混杂着硝烟,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厮杀声和兵器刺入身体里的声音。身后有人追了出来,但我连头都没有回。
我骑上马,一鞭子下去马吃痛嘶鸣,飞快地向前冲去。马蹄溅起烟尘,耳边满是风的呼啸声。
深秋肃杀,我此时才真真感受到了。
等上了城门,看到周围尸体堆叠,才有种回过神来的感觉。
“将军,您怎么过来了?”
我握紧长枪,手指泛起青白色:“我与你们共进退!”
酒罐被扔到城门下,碎裂的声音响起后便有刺鼻的酒味四散开来。有人扔了火把下去,瞬间就有噼里啪啦烧东西的味道传来。但敌人还是太强了,眼见着城门就要被攻破。
“公主!您先回营帐吧!您可是陛下的爱女,不能有闪失啊!”
那一刻,叫嚷声、厮杀声、马蹄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我杀红了眼,墨绿色的衣摆都被染成了墨黑色,握着枪的手也有点微微颤抖。我不知道自己的军队损失了多少,而对方还有多少人,我只知道,如果现在停下了,就再没有反击的机会了。
耳边剧烈的嘶鸣声响起,恍惚中听见有人叫嚷:“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我回头,看到人群涌来,看到苏冉手里举着长弓,丝毫不惧怕眼前的万千敌军,突然就笑了。
这个小书生……真的挺好看的。
“林琅,我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战事终了,我下马跌进他的怀里,我突然觉得很累,少年扬眉,笑意从细长的眼角挑开,泼在冬夜里,泼在清冷的月光里,仿佛春日梨花绽开,他弯身问我:“林琅,你怕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摇头说我不怕。
他同我一起上马,听着他的心跳声我觉得无比心安,“现在知道那年你一人单枪匹马去找我有多危险了吧。”他伏在我的耳边说。
“是吗?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的。”我不假思索道。
他了住缰绳的手更紧了些,北风在耳边猎猎作响,火光照不亮广阔的夜空,头顶的黑夜那么深,没有一点星光,看的久了,便有种好像天永远不会亮的感觉。
“苏冉,我一定会救你。”
【叁】
苏冉昏迷的十余天内,我连连遇到了三次陷害五次刺杀,才明白我之前是被保护的太好了。
可他为什么要如此保护我呢?
我着实想了一会觉得太费脑子,这段时日我前后忙乱可就是问不出这件事的蹊跷。就在我不知多少次缠着父皇追问,还拿这件事当做得胜归来的奖励向他讨要,他都不说。最后只意味深长说了句,“林琅,我知你与他情深义重,若他无事我自当让你们喜结连理,可如今…”
我出了皇宫,脑子里仿佛有一团乱麻,可我总也没办法找出那线头。
路过湛王府,想起湛王是苏冉的好友便走了进去,他不过比我大一点,我却该叫他叔叔,真是怎么都觉得别扭,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我,“你会射箭吗?”
他眯了眯眼,一双桃花眼眯起来就像狐狸,可是我一向对自己射箭的本事很有自信,连苏冉都射不过我何况是他?
可是射了几把我输的心服口服,不禁说,“湛王的箭术委实厉害。”
“哪能啊。”湛王谦虚得说,但听的出是真的佩服,“我没有一次赢的过苏冉。”
“你和他同上战场也该见识过吧。”他看了看我。
我愣了愣,心里突然钻出蛇一般的凉意,“不,不可能……”我心里惶惶的急,如同夏日蝉鸣嗡嗡作响,“虽然他在战场上很厉害,可是下了战场没有一次赢过我,…他说,他说…”
风来了又走,纱衣软软的拂过我的手臂,像是刚刚爬过去了一只小虫,痒痒的酥酥的,我有点没来由的惊惶,一直看着湛王,等他给我一个称心的答案。
湛王静了静,良久轻声道,“他是在哄你开心罢。苏冉他是很在乎你的。他一个大才子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怎会练得这一手好弓呢?”
我静默着,不说话,走出湛王府邸,忽然有点难过,心口蓦地一疼。
我想他只是睡着了,过一段时间就会醒来,重新陪我喝酒下棋游春光。与以往一般无二。什么“快要死了”都是骗人的逗我玩,他下一秒就会带着浅淡的笑意到我面前来。
【肆】
那日后我依旧为救治他而奔走,父皇和大臣们都放弃了劝说,只有我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他不过是我的一个侍读而已,可我就是不想看着他死。
偶尔空下来我会慢慢走过我们所有回忆的地方,想起一些刻骨铭心的往事。
——他刚来我身边时,我正沉迷练武,整日不是在府里就是扎在军营里。
在太学里面苏冉是最最用功的优等生,而我是能在太傅激情澎湃的声音中睡觉睡得旁若无人的人。我在太学里面因为身份尊贵,并且脾气骄横,上学也是全凭心情,所以鲜有人来与我说话,我闲来无事,只觉得无聊。
而陪在我身边的人总是苏冉。
虽然他经常会说教,但我即使觉得烦也没有赶走他。
因为如果那样,我真的就是独自一人了。我其实很怕寂寞的。
春末新荷初上,我与他泛舟湖上。风疏雨倦,他以荷叶为伞,撑起一方晴岚。我若累了,就斜倚在他的肩头睡觉,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还有比射箭,我实在搞不明白苏冉在战场上那样厉害的弓法怎么会一直输给我,后来我拉着贴身的侍女一块总结了半天,她最后对我道,“是公主比苏公子聪明了,公主这样兰心蕙质国色天香所向披靡武功绝顶的人,赢过苏公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
千穿万穿马屁拍不穿,我很高兴,于是翌日兴高采烈说给苏冉听,那个时候他挑着一双好看的凤目看我,眸子里笑意清淡。
偶尔我也会和他吵架,原因我忘了,只记得气急了将他上元节送给我的宫灯摔的不成样子,上面是我喜欢的梨花,卖的花灯鲜少有画的,他便亲手给我画了一个。等我后悔了去寻时,早就不见踪影了。
……
那么那么多的事…那么那么多的回忆……
为什么我会这么不想让他死呢?
因为他是苏冉。
是除了父皇之外和我相处时日最长的人,是我一个眼神就知道我想吃崔饼同时立刻跑出去给我买的人。
也是我林琅此生最爱的人。
【伍】
我回到了苏家,一切轻车熟路,苏家是三朝老臣,只是素来子息薄弱,苏冉一病,更是冷冷清清。
苏老爷子一定很难过,看见我也许还要触景生情,但他还是照旧出来向我行了礼。
我向老爷子行了一礼,走上台阶,木门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不是因为脏,而是突然感觉害怕。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公主…”老爷子疲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冉有样东西,我觉得他一定很想让你知道。”
“什么?”
“吱呀"的一声,木门大开,我的影子映在地板上,勾勒出浅浅的线条。而屋中寂静一片,我怔怔的站在那里——最醒目的是一个六角宫灯,上面绘着月白梨花,与我记忆里的一摸一样。
“那盏灯,是冉儿拿回来三天三夜不眠不睡拼补的。”身后异样的疲惫声音响起,我知道那是苏老爷子,“他宝贝似的放在这里,谁也不让动,我料想是公主的。”
“本来一直在卧室里放着,打仗前他拿到书房里,打算回来拿给你。”
我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直到嘴巴里盈满了腥甜的血腥味儿,“... 是我的。”我声音里带上哭腔,”是我害死他的... ,若不是...若不是我...”
却是再也发不出声,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几年在战场上再苦再疼我都从来没有哭过,苏老爷子静静地看着我,道,“臣并不曾责怪公主,虽是圣上将冉儿指给公主,可他是心甘情愿的。”
我小心翼翼捧着那盏宫灯,茫然的张大了嘴,木讷道,“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自己来和我....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爱我?”
苏老爷子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冉儿今年,也才刚满十九岁。”
我脑中“轰”地一响,对啊,苏冉....
今年,也只有十九岁而已。
我们都忘记了,他也就十九岁,他怎么知道他该怎么和我说爱我?
他也会怕受伤,也会怕拒绝,也怕我会不懂。终归到底,苏冉还是个普通人。
回到宫中的时候,我又病了一场,走到宫门前直直的栽了下去,本来只是风寒,可我病根未愈,反倒发起了热来,高烧不退。
半沉半醒间,我做了一个梦。
我在梦里,抬头凝视着漫天飞雪。
和飞雪笼罩中,那火光隐隐的半痕墙垣。
我记得墙垣后应当是有我珍重的什么,可这会儿连吉光片羽也想不起来。“啪”,愈下愈大的雪蓦然压断了墙边一株苍竹的枝节,像是谁风刀霜剑下,终究被折断的脊梁。
这一梦过后,我彻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呼吸里还带着梦中砭骨的寒凉,我喘息着别过头,想起苏冉把我救出的那天夜里,也是这样冷的刺骨,但他在马上紧紧抱着我,我对他说,
“我想结束这个肮脏的时代。”
“我也想。”
“我怕我不能陪你到最后。”苏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