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曾经想要拼了命的去爱一个人，我说我爱他，他不信。

 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他们哪里知道，无情无义的，正是那些可以为心爱的人一掷千金只博一笑。

   我是戏子，台上无论如何荣华富贵，高傲冷漠，台下也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奴人。

 帮主告诫我，不要得罪那些权贵，是以，我从不拒绝他们的邀请，我的命是帮主给的，他说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我并不怕那些个权贵会对我做什么。

 我是男子。

 二

 直到那日，扮演女官的我因身体不适匆匆下台，还没来得及换装，就撞上了同样匆匆逃窜的沈凉。

 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嘴唇就被贴上了柔软的异物。

 我瞪大了眼，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侍子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官人！

 又有女子惊呼，沈凉,你在做什么！

 沈凉这才放开我的腰肢，转身对女子无奈一笑，顾靥，我喜欢的女子是她。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温柔又坚定，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只能呆呆的站在他身边，听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太快了，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顾魇狠狠的瞪着我，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就甩袖离去。

 沈凉看着她走了，转身对我道歉，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小姐莫怪。

 我听见侍子没忍住的笑声，愣了一下，正要回答，他却又问，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许是他的眼睛太过迷人，又或者他的表情太真诚，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了他。

 南思。

三

 南思是我的真名，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只知道我叫枝撷。是如今的当红小生，有着女子般精致的面容，偏偏是个男儿身。

 沈凉来戏园找过我几次，问的是我的真名，故没有寻到我。

 我知道他来了，我不敢见他。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同为男子，我不能有什么胡思乱想，这是世人所不耻的。

 再见到沈凉，在一家茶楼。

 他穿着灰色锦衣长衫，与几个男子谈笑风生，直到望见我，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南思？

 他试探的喊了我一声，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变换了好一会，才尴尬的笑道，我竟不知道你是男子，真是该死。

 有人附和道，换春园的枝撷先生，是时下最有名的戏剧小生，男生女相，让人欲罢不能，沈兄你刚回城不久，认错也难免。

 对他人的调侃我充耳不闻，沈凉递给我一杯酒，笑道，是在下眼挫，错把男儿当娇女，先自罚三杯。

 他说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难受，堵得慌。

 我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了那么多次酒，只觉这杯又苦又涩，难以咽下。

四

 沈凉并不因此疏远了我，反而隔三差五便到戏园和我饮酒作诗，我是个戏子，只能听他细细的念出好听的诗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如月牙，眼里满是细碎的晨光。

 他说南思，你的名字真美。

 南思有意中人吗？酒过三巡，沈凉微醺，歪倒在桌子上，眯着眼睛问我。

 我说沈凉，我扶你去休息吧。他沉沉睡去，没有回答。

 跌跌撞撞扶他到我的房间，刚把他放到床上，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一把拽住我，吻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的嘴唇。

 清香的的酒气萦绕在我的鼻尖，我心跳如雷，不敢做任何反抗，又或者说，是我不想反抗。

 沈凉把我压到身下，伸手解我的衣服，他的吻很温柔，生怕弄疼了我，小心翼翼地喊着我的名字。

 南思，南思。

 很久没有人这样小心翼翼的待我，就像宝贝一样，我心酸又感动。

 沈凉，再抱紧我一点。

五

 一夜缠绵。

 沈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了一切，他揉着头发，睡眼惺忪的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给他递上一晚醒酒汤，笑道，你喝醉了，便在我这里休息了一晚上。

 他歉意一笑，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说没关系。

 沈凉收拾了一下，对我告别，他说他还会来的。

 我闻言，忍不住笑得更加开心，沈凉，沈凉，我该不该说我喜欢你。

 往后的沈凉几乎日日往我这里跑，和我说他身边的趣事，他说的眉飞色舞，我也跟着雀跃。

 最后他恹恹地靠在走廊的木柱上，盯着荷花池发呆，南思，我父母给我寻了一门亲事。

 南思，你有意中人吗？

 沈凉，我喜欢你。

 我忍住了要说出口的话，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浅笑，我有意中人，是个温柔的姑娘。

 是吗？他说，原来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们相顾无言，沈凉沉默了好大一会，临走前给我一盒胭脂，那日不小心冲撞了你，误以为你是女子便买了胭脂想向你赔罪，怎知你却是男儿，这胭脂是好的，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去送给你的意中人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握着胭脂盒，上面残留着他的余温，没有任何时刻如现在般痛恨自己是男儿。

 我多希望我是个女子。

 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他。

 六

 从那日后，沈凉来戏园的次数变少了，我托人打听了他的行踪，原来他正在准备婚事。

 心疼的快要窒息。

 沈凉，我们终究是要陌路的。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的喝酒，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麻痹自己，让我可以不想他，不像那晚缠绵他说的话。

 南思，我喜欢你。

 南思，我喜欢你。

 南思，我喜欢你。

 我不敢问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我怕他的酒后失言，怕他对我心生厌恶，怕他离我而去。

 而如今，我什么也没说，他已经离我而去。

 沈凉，沈凉。

 多想和你在一起。

 七

 沈凉成亲前日，他来找我，我们一同望着明亮的月亮，又互相看了对方好半晌。

 南思，我一直没见过你的意中人，今晚，可否让我看一眼？

 我的眼睛发涩，沈凉，我说，我的意中人已经不喜欢我了。

 他就要成亲了。

 南思，你哭了？他惊慌失措的拉着我的手，我觉得丢人，一个七尺男儿，怎么能落泪。

 南思，我……他顿了顿道，明天你会来吗？

 沈凉，你怎么能让我亲眼送你离去，沈凉，我做不到。

 心里蔓延起无尽的难以名状的难受，我已经没办法压制对他的感情。

 沈凉，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的手僵在我的脸前，我以为他要会说，真恶心，南思，真恶心。

 身子重重地撞到地上，沈凉的吻疯狂的落下，他没有说话，吻的我嘴唇发麻，他用力顶撞着我，恨不得把我折磨死。

 南思，南思，为什么现在才说，南思，南思，太晚了。

八

 孟婆的声音在奈何桥上飞快传入我的耳朵，“老妖婆！还不把人给我带过来！”

 我没好气的吼回去，“急什么急什么！”

 南思对我轻笑，“我该走了，”他站在奈何桥上，对我回眸一笑：“寂寻，我没有恨过他，从来没有。”

 南思的背影消失在烟雾中，我吸了吸鼻子，南思，你知道的吧，他也同样没有恨过你。

 只是你们相遇的时间不对，这段缘分不对，所以没有完美的结局。

 错就错在，他们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只能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九

南思和沈凉说出了心里话，沈凉在成亲当天带着南思私奔，只走出了城门，就被沈家人抓住了。

 顾魇冷冷的看着沈凉，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南思和沈凉被带回去，跪在沈家祠堂，沈凉被老爷子用竹夹打的皮开肉绽，嘴里不断重复非南思不娶。

 沈母和南思在房间里聊了好久，直到夜幕降临，顾魇和他说话。

 你为什么死粘着沈凉不放？

 因为他好骗，我不过说了几句情话，他就为我不顾生死，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真恶心。

门外的沈凉一瞬间煞白了脸，他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赤红着眼，不停的问他，南思，你在骗我对不对？南思你说话啊！

 可是南思沉默了，在沈凉眼里，就是默认，他不知道，那时的南思只要一开口，伪装的冷漠便会瓦解。

 沈凉该有自己的生活，他南思是个意外，本就不应该存在。

十

 南思被沈家的人送去了另一个城，离幻城远的让他不愿意回想。

 他和换春园帮主有些联系，便问着沈凉的情况。

 他看着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他在另一个地方紧握着回忆不放。

 床前的胭脂盒很老旧了，他从来没有用过，那日细雨蒙蒙，南思把胭脂盒交给他拾来的女儿。

 死后把它同我葬在一起。

 南思凉看着自己的父亲目光飘渺，好似看见了什么，微微一笑，轻轻地闭上了眼，再没醒来。

 也许当年的事，沈凉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也许他在临死前明白了一切。

 可是那都不重要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惆怅的去寻我的渡船，刚起身就被拦住了去路。

 那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如月牙，眼里满是细碎的晨光。

 他说，

 你有见过一个叫南思的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