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亼顺路姐姐家
推开姐姐家虚掩的大门走进院子,拴着的狗儿蹿起来狂叫,她呵斥着它,声音仍被淹没了。“姨,你来了?”大姐家的女儿玉环从屋里跑出来很是惊讶。姑娘奔向她,接过她背上的行李问,“啥?这都带的啥?”姬亼迟疑着没答她,手没松开行李问,“你妈呢?”说着话二人向正屋走去,这时的玉环已知道手里提的是行李。“我妈去卖菜了,俺爸上班去了。”姬亼看到正屋前的水泥台子,便示意玉环把行李放在了上面。这里是城郊区,虽田地少了些,但庄子上的人们从来不是靠田地吃饭,他们都有很强的挣钱意识。大姐姬红早学会了做些小生意,随着季节,瓜果菜蔬,一年四季一辆三轮车风里来雨里去。姐夫在一家水泥厂上班干的是力气活。他们有一女一儿两个孩子,女儿胡玉环倒是一家人的骄傲,现在西安医科大上学。
姬亼走进屋子,身后的狗儿还不忘再叫几声。一进屋姬亼就见沙发的被窝里躺着一个人。“我男朋友!”玉环有些羞赧但满脸欢喜指着沙发说。“咱姨来了!”她上前去拍了拍男孩,大男孩睡眼惺忪从被子里探出头冲外面笑了笑。“我不停……一会儿就走了。”为了不打扰男孩睡觉姬亼忙说。男孩子又接着睡了,被玉环摩挲着头发后蒙起了头。这样倒让姬亼安下心来。其实她说不说那句话男孩很可能会继续睡觉,因为他只是象征性地向外看了一眼,很困的样子。姬亼倒羡慕起来了,如果是她睡在那儿该多好?她转头看到身边的马扎,她一下坐上去,她这才注意电视开着。电视正在播放琼瑶爱情剧《梅花烙》的生死缠绵,姬亼想要说出口渴的话,暂时被电视的画面抓着眼睛截了回去:男女主角正歇斯底里头爆青筋,哭天抢地洒泪面对面诉说着——他们的爱情——这样的画面对她太震撼。“有热水没?玉环,我想喝些热水。”玉环正盯着电视的精彩镜头,显然她看得很投入——她是不是一时忘记了小姨的存在?“水啊?有吧,哦,你吃饭没姨?”从电视精彩里回过神的玉环,忙笑着提了条几上的茶瓶,试了重量倒水进一个水杯走过来又说,“水不太热了吧?”姬亼接过喝起来。隔夜的茶水有些味道,她哪还顾得了那么多?“早上饭吃得咸了……还有吗?”她走向条几,玉环把茶瓶提了过来。她早上哪儿吃东西了?已生出些许自卑的她不知自己想要掩饰什么。
这是三间建了没几年的瓦房,建房时她还来做过工人的饭呢。里面的摆设在姬亼看来望尘莫及,特别是这套枣红色的皮沙发,她每次看见它,总不敢坐上去。就如这次,玉环让她坐在男孩对面的单座上,可她却没有,究竟为什么,她不知道。还有那红漆光亮的条几组合柜,怎么看都比她与代继规刻意用大红的喜字装点的新婚的家更有喜庆的味道。这样子的家也是绝多数人,为之努力的方向吧?可能从她决定遵从媒妁之言嫁给代继规那刻起,她所憧憬的家就是这个样子吧?她走进代继规的家,把那儿当作自己的家,心踏实下来想与代继规凭着一双手过日子,可她像是这样的愿望也遥不可及。特别,就在刚刚,玉环与男朋友那轻松和谐地相处,已让她内心受到很大的触动——那不过是小情人间最平常不过的相处日常啊……她得走了,不能坐在这儿胡思乱想。
姬亼闭上眼,身子靠向第一次坐上的火车座后背,心中有了特别的踏实,贴身的衣袋里装着玉环给她的一些钱。上了大学的玉环即将返校,当得知小姨要去西安找姨父时说刚好能一同前往。可得知那个大男孩儿也要一起同行时,姬亼放弃了眼前的幸运。能有人同行是多好的事?可姬亼就是执意一个人先走。她知道从代继规不辞而别后,她的人生将有无数自己要面对的未知,所以就把这次通往西安的火车之程,当作她的第一次独自面对未知的历练吧。不然等一同下了车可能还会有太多想不到的事——她不想让玉环知道她的一些事,当然包括她根本不知道代继规在哪儿。她的脸上还有没有完全褪去的青紫,不管眼下玉环问不问谁能保证一路上怎样?玉环与她同岁,她作为一个小姨,跟着人家小情侣多尴尬?当姑娘拿出一百元给她买了车票,并把剩下的零钱塞给她,又从兜里翻出二十七元零钱说她就这么多了,提着行李帮她坐上火车,并一再叮咛到了站要怎样怎样等等为她做着一切事情时,她已经很感激了。要知道那时的一百元是很大的钱,代继规走时带走的钱,可能也没她为她花费的钱多吧?
玉环哪里知道她说的地址是胡乱说的,是在大湾村听到的可能是煤窑的名字。“感动”是她生命里的稀缺物,足够她受用很久很久吧?至少这趟车程她都会浸润其中。自父母故去的这些日子,她更感知着人情的冷暖,就在走进姐姐的庄子,她还胡乱排除着一个个怎么开口要一些钱的说辞呢,尽管代继规的家里有那么一点粮食,她交代了玉环。有了这出其不意的顺利,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人不常说,车到山前自有路。至少她知道玉环学校的名字,大不了找不着代继规去学校找她——对没有安全感的姬亼来说,对未来不确定的忧虑总让她想到最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