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鸡蛋,别问我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听见跟我长的不一样的生物这样说道:那只鸡死了,被蛋憋死的。我想我就是那个憋死鸡的鸡蛋,我没见过他们口中的那只鸡,如果可以我会说声抱歉。我刚出来不久就一直在移动,我以为是生出了脚,却不想是被动,我跟着其他兄弟姐妹被庞然大物吞噬又吐出,被抚摸,像是挠痒痒般,可我不能笑,我前面的兄弟因为止不住那个生物的蹂躏,竟然自杀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蛋液,清澈透明的一部分包裹着鲜黄的一部分,我觉得那很美,完全忽视了他的奄奄一息,不过那更像是解脱的呻吟。
没经过一段路都会有个闸口,然后我就会跟刚刚打了招呼的蛋兄分道扬镳,他还有个名字叫笨,他说那是他醒来听到的最醒目的一个字,那一定是他的父母赠与他的名字,我不想戳穿这个事实,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鸡蛋。后面还有“哈哈”、“我不知道”和“头疼”三位蛋友,他们好像对名字这件事显得格外骄傲,逢蛋就问道:你好,我叫哈哈,你呢?而“我不知道”也总把“我不知道”挂在嘴边,分不清他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说的次数太多很欠揍,后面的蛋很想将他推下去,再后面的蛋还会怂恿他推,但是大家依旧相安无事,“头疼”就很好,他不会说,只是紧皱着眉头,其实那是鸡的粪便,那股粑粑味道整个空气中都迷茫着,但是他额头上那一片还是略显恶心,有蛋问他:“你怎么了?”,“我是头疼”,很完美的介绍方式。
经过了很漫长的人生,长相怪异的生物、颠簸的让我想突出蛋液的旅程、形色各异的物件,我经过了嘻哈的番茄、娇媚的黄瓜、一身臭味的蒜、还有许多无精打采的茄子、只有青菜茼蒿很安静,他们好像都知道我是鸡蛋,我以为我可以冒充猕猴桃或者柠檬,这让我有些沮丧。我身后的价格签从6.8变成了5.8,但我还是在这个凹陷着的可以支撑我身体的地方,我羡慕豆角可以躺着,豇豆甚至可以滚来滚去,可我只有直立起来,虽然并不疲惫,可我感受到体内的蛋液一直压迫着我,脑袋却空空。
有那么一会儿,会有很多生物,他们都是同一款,却有着不一样的外形和颜色,这话不是我的,是“我不知道”说的,他其实知道的很多,他跟我将我们鸡蛋看似一样,浑圆的体型,但是那顶多算是一样的款,还是会有个别差异,“其实万物皆是如此”,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巧被一根小绒毛黏到了脸上,多了一副老气横秋的面容,因此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一会儿的功夫,以前相熟的番茄黄瓜都不见了,我亲眼看到那些生物带走了他们,蒜让我别那么惊讶,早晚有一天也会有人带走我的,我问人是谁,我又不认识他,蒜不再说话,我也不再问下了。
原来蒜有一个很相爱的人,叫葱,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却一见钟情。他们之间隔着毛豆、花生、山药、苦瓜,我不喜欢那么复古的家伙,但是他们极为热情,每每替蒜和葱传递情话,他们喜欢八卦,更喜欢编故事,他们知晓蒜和葱的爱情罗曼史,直到有一天葱被移走了,她跟蒜仅有一面最后的道别,他们无法听见对方的声音,唯有眼神倾注了一切爱意。从那以后蒜少言寡语,他将一生的语言都献给了葱。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我就睡了,睡的很沉很沉,我梦见自己被带到一个地方,很陌生的地方,但是很温暖,我被磕碎了,我看到自己的蛋液流了出来,还是那般晶莹剔透,然后就是灼烫感,我想我死了。这也是“我不知道”告诉我的,如何知道自己的死,当蛋液流出来,或是细碎或是凝固或是芳香或是恶臭,这些都是死的形式,可我闻不见蛋液的味道,我的鼻孔被堵塞住,眼睛也即将模糊不清,我想到了我出生前,也是这般模糊,也有同样的温度,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我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我好像又看见了“我不知道”,可又不像他,又是经过漫长的时日,又被送到一个地方,现在我知道了我在货架上,可是蒜不见了,换成了土豆,他憨憨的,可我还是想念蒜,我想知道他跟葱故事的后续。我终于还是被一个生物带走了,我想我快死了,可我竟然有些怀念那股温热,让我想回去睡觉。
物是人非,缘起缘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