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你老了;我未老,你走了。
2017年11月18日 周六 雨
连日阴雨,又逢气温骤降,读文章时手中抱了一杯热茶,很快就凉了,喝下喉去,好似听到湿漉漉的冬雨流入身体的声音,骨头里都像是浸染了寒气。
恰在这时,久未更文的小娜在群里发来一篇《人生是场孤独的旅行,终究我们要学会告别》 ,读到下面这句:
有些人约好了一定要相见,还未见面却是阴阳两隔。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知时间才是最大的奢侈品。
瞬间,“尘间多少梦,尽付东流去”的一丝苍凉划过心上。
中国人有凭吊故者的特定时日,春有上巳、清明,夏有中元,冬有小年,还有一个“寒衣节”据说是源于孟姜女千里寻夫送寒衣的传说,后人定在每年的农历十月初一,北方有焚烧衣物、慎终追远的习俗。
一翻月历,恰是今日。
而南方下半年的祭祀仪式多在冬至,因为家里的一些临时安排,我今年去不成墓地。想想要否在屋里张罗,忖忖还是什么也没做。
身边很多朋友艳羡我一天一天活得神仙般轻逸自在,殊不知,所有似诗如画的淡雅,所有抛却烦扰的洒脱,是因为历尽不可与外人道的那番辛酸凄凉。
说也奇怪,我反而从未将这里素昧平生的读者们当作“外人”,或因笃信同好书写者,生就一种心照不宣的懂得与相惜。
六年前母亲离世那天深夜,亲戚问我设不设灵堂,我说不设。没有兄弟姊妹的我有太多后事要亲自料理,不能让迎来送往的繁冗礼数摧垮残存的体力,读心理学的头脑也不允许自己在反复叩拜和哭天嚎地中延续悲恸、折损精神。
整理遗物时我将厚厚一挌母亲的备课笔记抽了一本留下,其余都埋进铺满棺材的鲜花里,连同她住院时抱着不肯放手的那只绒毛小熊。写完一纸祭文,我在心里与母亲道别,一周后便迅速回归正常的工作节奏。
直至去年在母亲的故乡北京洋洋洒洒敲完一万五千字的《世界上最会逗我笑的那个人走了》 ,心里的仪式才算正式结束,我相信文字本身比任何风俗都要来得隆重和虔诚。
一年半前父亲在家中突然驾鹤西去,扔下客户奔进抢救室的我再一次在半个时辰之内安排停当一切,遵从他老人家多年前的遗愿,婉拒了亲戚的坚持,只先生和我两人送别。父亲生前向来固执,而我继承了他的固执。
前些日看张艾嘉的《相亲相爱》,开幕便是一场殡仪馆的阴冷画面,一把特制的钳子被递到家属跟前让挑拣遗骨。这场景对很多人恐怕残忍得只希望它留在镜头里,对我则是从剧本里跳出来似的历历在目。
结实了大半辈子的母亲走的时候已经骨瘦如柴,没料想最终收拢她的那个红布袋却鼓鼓囊囊倒像是她健康时候的模样。等候多时的我只见那小窗里的工作人员麻利地抓起身边的榔头(身边就有,想必常用)一阵敲击,每一声都好似砸在我心上。但我并未阻止,理智告诉我:妈妈已经不在了,需要住进既定尺寸长方体里去的,只是最后的皮囊。
与父亲的最后一面则是亲手扶着灵柩直至四壁熏得灰黑的火化场入门处,亲眼望着他小小的身板被推进那个红彤彤的口子、工作人员按下电动按钮的一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背后将我的双膝“扑通”一声顶向地面。那一跪,父女间多年的恩怨如同进到焚烧仓里的所有躯壳一样灰飞烟灭。
今天在简书里看到一篇文章叫做《父母双全的孤儿》,我自问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就是标题一样的心境。或许人的潜意识真的会作祟,去年三月我生日的前夕,上天过早地让我的孤儿身份名符其实。
写到这里,忽然觉得打字也有打字的好处,若真回到那个握笔的年代,恐怕纸上墨迹早已模糊,不得已要团了重写,哀伤也要跟着重来一遍。
“另一个世界没有烦恼与病痛”、“天上的亲人会含笑看你”,这样的句子来抚慰他人我也试过;用在自己身上,对我这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全然无力。
父母为天,头上的天没了,我知道死亡与我之间少了一层阻隔。
然而,有哪一朵花儿会因为意识到她有一天会以枯萎告终就不开了呢?
我一直觉得生而为人,应当向植物学习,笑看冬去春又来的自然轮回,迎接盛放也接纳衰败,任风霜雨雪,皆一意孤行,向着阳光恣意蓬勃,年复一年,不误生机。
不屈不挠、不怯不退,不知是基因里自带的脾气,还是后天习得的勇气,我从不依赖迷信,我只是坚信:唯有直面生命惨淡的人,才有资格在任何季节里花香四溢;也只有噩运这张丑陋的包装纸,撕开后的礼物盒里会有长了一对彩色翅膀的蝴蝶破茧而出。
所以,我允许自己思念,但不允许自己沉沦。我不抱怨我的遭遇,因为所有经历都是为了让我积蓄生命的力量。只有尽快走出过往的伤痛,才能尽早迎来新一轮的精彩与圆满。
巧的是,今天简书的帖子竟是这样的句子:
你知道,故事的结尾并不重要,生活唯一确保我们的就是死亡。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让那结尾,夺走了故事的光芒。
我在群里笑说也不知简书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周末贴,不是跟我们偷师的吧?就有小伙伴笑答:其实我也偷了心理群好多晚安贴。
我立刻回复:那叫传播。
是啊,我最常和朋友说的话便是:我们谁都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那就不妨通过丰润自己的经历与头脑来延展它的宽度与深度。
若还能在行走的途中时不时散发一些光芒,无论是用说的、写的、画的,哪怕只言片语,能够照暖他人,也点亮自己的内心。何乐而不为?至少,在这凉薄的世间,让你知道:还有我在。
喜欢和通透明亮的人交往,一定要是那种从里到外都透着光亮的人。因为他们每一天都宛若新生,曾经的痛凝结成核,苦涩的泪化作春泥,再破碎不堪的记忆,也能在他们的慧心巧手下打理成一座美丽芬芳的果园。
在这个果园里,既能安住自我,又能厚待来宾。我也努力去做到这样,要有这样的心和这样的手,所以会去写字,会去拿起画笔,笔随手,手从心。
日更月替,这世上爱我的人一路走、一路丢,但也确乎每开辟一条新路,又捡了不少(原谅我用“捡”字,因为不曾期许)。
无论咫尺,抑或天涯,我想我只有竭尽全力地生存着,热气腾腾地生活着,心若莲花地生香着,才是对所有遇到的爱的最好报偿。
所以今天我的肉身,会过得和每个寻常日子一样,该吃饭吃饭,该读书读书,甚至该娱乐娱乐,该慵懒慵懒,但并不妨碍在心的最深处,将你们,切切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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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爱瑋儿,一个喜欢写写画画的心理教练。从中学英语教师到500强中国区高管,三十五岁挥别职场,以自由顾问身份背包行走近30个省市。而今安心居家种菜,与七弦共舞,和笔墨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