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四)

    复杂的家庭结构总是会带来一些争吵或是不愉快的经历,有些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尴尬。

  与家相比,林皓洋更喜欢呆在余子娴那里,没有争吵,也没有利用,可家毕竟是家,他的亲人、他的根都在那,他还是姓林,况且,除了后妈对他差一些,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亲的,能不排斥他已经很好了,林皓洋是这样认为的,自己的亲妈待他也不过如此。

  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林皓洋暂别,“爹爹、奶奶、爸、妈,我今天去我妈妈那边看看,等我回北京的时候,我再过来接爹爹、奶奶!”林皓洋微笑着说道。“洋洋,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带着去医院检查就行了,别往北京去了,路远,他们年纪也大了。”林天逸回道。“你有时间吗?难得洋洋孝顺,再说了,北京的医疗条件和医疗技术比这边好多了,我们厂里的同事早就跟我说了,像咱妈这种情况,就得去北京的大医院看看,这边的医院就是砸钱的。”乔丽丽反驳道。“爸,妈说的对,我有时间,而且,青儿昨天已经把医院找好了,挂了专家号,去检查看看,我们也放心不是?”林皓洋怕他们再争论下去又会爆发战争,两位老人心里清楚的很,儿子家庭不和,说不准哪一天真会寻短见。“还是洋洋明事理,比小威懂事多了,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儿子,我肯定困(睡)着了都笑醒了!”乔丽丽笑着夸赞道。“妈,我也是你的儿子啊!”林皓洋微笑着说道。其实,林皓洋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只能装糊涂,不然可能又会惹出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是的是的,洋洋说的对,是妈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乔丽丽紧接着说道。林皓洋有时候在想,如果不是为了琐碎的事物争吵,这个后妈还是不错的,除了喜欢占些小便宜,脾气有些爆,为了这个家,她也是有付出的,她辛苦上班都是为了林威,可惜,林威似乎不懂得去感恩。这个可怜的女人为了这个家,既没有吃好,也没有穿好,还没有落下个好名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林皓洋为她觉得有些悲哀……

  在林皓洋还没有出发之时,接到了他的亲生妈妈余子惠打来的电话,这电话倒不是关心,可能从她的内心出发是为了这个儿子好,作为一名母亲,为自己的儿子挑选一个长相、学历、家世都俱佳的儿媳妇并没有错,只是,她不懂林皓洋的心思,不明白林皓洋需要的是什么,可能这就是代沟,也可能这就是他们母子关系比较疏远的原因。

  “喂,妈!”林皓洋还是很欢喜的。“洋洋,你啥时候过来?妈跟你说,你姑姑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复旦博士生,家世好,她爸爸是当官的,她是个官小姐,长得很漂亮,妈替你看过照片了,你自己过来看看。她现在就在家,目前在上海工作,你姑姑弄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你们先聊聊,这两天抽个时间见个面,熟悉熟悉……”“妈,我说过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林皓洋还没等余子惠说完,先打断了。“洋洋,你刚回国不久,妈知道你肯定是希望自己去谈个女朋友,妈不干涉你自由,不过是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你处处看,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做个朋友也好啊,又不是非要你娶她,你听妈的话啦,等你来了再说啊,你姑姑今天特意没去上班,请假来给你说媒呢,你就是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吧?那个叫青儿的女孩或许很好,可妈觉得,你们俩不太合适,学历差距大了,勉强在一起不会有幸福。傻孩子,别布妈的后尘。”余子惠解释道。还有回说的余地吗?林皓洋也不知道该说啥,电话里一句两句话也讲不清楚,反正他要过去,去了当面讲清楚也好,要是让他妈妈从中传话,估计又要受气了。这些复杂的感情纠葛,林皓洋真怕去涉及;人生总是有很多无奈的事情。比如:中国人就是习惯用道德来绑架我们的灵魂,名义上是为了我们好,实则有多少他们自己的愿望或是心思在里面呢……

  走在去往W村的路上,林皓洋不自觉地发了条微信给李嘉瑞,“嘉瑞,今天下午回来吗?回来后打我电话,我在W村。”不知道为什么会给李嘉瑞发微信,可能潜意识里林皓洋希望李嘉瑞给他解围,其实所谓解围,不过是希望李嘉瑞说个理由,让他可以不在W村过夜,他自己要是去说,估计余子惠肯定会说:“你这是偏心,你姓林没错,可我也是你妈妈啊,你能在Q镇过夜,就不能在我这呆一夜?我对你不好吗?当初抛下你又不是我自愿的,我也想把你带在身边,可是……是你爸爸欠你的!”然后便会哭起来,这些话林皓洋已经熟记于心,每次都一样,对于过去的事,林皓洋并不关心谁对谁错,已经过去了,错误也形成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是惩罚自己,也在惩罚别人,两条相交线注定只有一个交点,而他就是那一点!

  林皓洋期待李嘉瑞能够看到他的微信,并看懂其中的意思。他不断地看时间,心里想着,李嘉瑞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上课吧,心里还是很着急,有种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哥哥,你回家啦?那我马上让我爸爸过来接我,然后去大姨家接你,行不?”李嘉瑞回微信了。林皓洋特别高兴,李嘉瑞看懂他发的意思了。“你来之前先打个电话给我,最好还是给你大姨打个电话,你懂的……”林皓洋又编辑了一条微信,发了过去。“哥哥,明白!”李嘉瑞很懂行。林皓洋如释重负,即使等会儿会挨批,但至少晚上他安全了。

  “洋洋来啦!”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了邻居的阿姨说道。“阿姨好!”林皓洋立马喊道。“你现在是越长越帅了,你妈妈真是好福气啊!”“阿姨过奖了,阿姨您现在看起来越过越年轻了!”林皓洋懂得迎合她们心意的夸奖。“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啊,真会说话,阿姨都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虽然如此说,嘴上乐开了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够理解的。“阿姨,您这是自谦,您看起来一点都不老,我刚刚差点就打算叫您姐姐了,这不是怕您说我没大没小嘛。”林皓洋微笑着说道。“就属你嘴甜,说的阿姨可高兴了。你妈妈真是好福气,生了你这么个聪明又孝顺的儿子。”“阿姨也好福气啊,听我妈妈说了,桃桃姐和姚晨弟弟也很优秀的!”“他们俩跟你还是没法比的。”“阿姨这是对我过奖了,不过是我们专攻方向不同而已,有些方面我远不如他们,他们早就成家立业了,我这不是还没呢,我妈妈都着急了,每次都会说我的。阿姨您就不用替他们操心,我妈妈天天都念叨,说我就是一书呆子,真不让她省心。”尽管好多年没回来了,有些话题一说就能让人产生共鸣。“你妈妈那是瞎操心,洋洋,阿姨跟你说,你呀,别理你妈,以你的能力还怕找不到媳妇啊,我就经常跟你妈说,孩子有孩子的造化,你总盯着他成家是没有用的。你妈是经常在我们面前说你,说你这么大了,啥方面都还不错,就是对于找对象这事一点都不听话。我们几个阿姨就讲她,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还怕洋洋找不到媳妇啊!她呀,就是见不得跟你差不多大的都结婚生娃了,那个羡慕样子你是没看到啊。不过呢,洋洋,话说回来,你妈妈着急你成家也是有她的想法。你说,她从小把你丢了,心里总觉得亏欠了你,总是想着弥补你些什么,这个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你呢,也多多体谅她,她也有她的苦衷。”家长里短的这些琐事,大概只有回家才能听到。“阿姨说的是,谢谢阿姨!您说的太对了,是我考虑不周,误解我妈的意思了!多谢阿姨提点,我一定多听听我妈的想法。”林皓洋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忽略了些什么。“你这孩子就是聪明,一点就通,快回去吧,你妈妈肯定在家等着急了,有时间来阿姨这玩啊!”“好的,谢谢阿姨,我先回去了。”林皓洋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简单的交谈中可能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林皓洋对于每一个字都想了又想。

  “奶奶、妈、姑姑,我回来了!”林皓洋还是习惯性的打招呼。“洋洋回来了。”自己的妈妈就是自己的妈妈,看到孩子回来的神情都不一样,满眼都是慈爱。“好像比以前瘦了,在国外不习惯吗?”余子惠关心地问道。“妈,没有啊,我很好,倒是您,怎么有白头发啦?”林皓洋看着余子惠头上几根显眼的白头发,说道。“你都这么大了,妈妈当然会老啦,这很正常的。”余子惠抹了抹眼角。“洋洋,你妈妈这是为你婚事发愁愁的。”许芸笑着说道。“姑姑,您的气色越来越好了,越看越显得年轻了!”林皓洋微笑着夸赞道。“你真会说话,我们家阿强就不如你,子惠,你就是比我有福气啊,这真羡慕不来啊。”许芸笑的很开心。“姐,你这不是取笑我呢嘛,阿强能说会道,年纪轻轻就成家立业了,我的洋洋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下来呢,这不是还得靠姐你给介绍介绍,撮合撮合吗?”余子惠顺势说道。林皓洋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可能这个时候说啥都不合适,重组的家庭关系本来就复杂,况且这还是个女强男弱的重组家庭。所谓女强,倒不是说他的妈妈强,而是这个姑姑强,男弱则是他的继父弱,他的妈妈地位卑微,也可以说是委曲求全吧,林皓洋看在眼里。只是,他并不可能改变什么,更不可能为了讨好这个姑姑,把自己的幸福断送,他办不到,他的内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一个等了他六年,爱他胜过爱她自己的傻丫头,他不能对不起她,他爱她比生命更重!如果今生注定了要辜负,林皓洋宁愿唐雨青负他,而他不愿意负唐雨青。

  “洋洋,我跟你说,你妈这话说的不错,我的确给你找了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子,高校博士生,还是个官二代,最重要的是长得漂亮,给你看看她的照片。之前跟你说,你没那意思。正好最近几天她在家,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安排你们俩见个面。她父母听说了你的条件,满口答应了。”许芸高兴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洋洋就愿意呢?”莫如烟淡淡地问道。“妈,我这可是为他好,不是实在亲戚,我也不会替他说媒。”许芸不以为然。“你都有理,洋洋,你就一听而过,别太往心里去。”莫如烟看着林皓洋,说道。“奶奶,姑姑是为我好,我知道。不过,奶奶、姑姑,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林皓洋微笑着实话实说,一拖再拖终究不是个事,迟早都会知道的,与其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来,不如快刀斩乱麻一次性断了念头,这对他,对青儿,甚至对那个未见面的女孩都是好事一桩。“洋洋,你这就没意思了,怎么,嫌弃姑姑给你找的人不好?还是你看不惯姑姑,故意跟姑姑作对呢?”许芸打出了感情牌。“姑姑,我并没有故意跟你作对的意思,您别想太多,也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林皓洋立即解释道:“我的确有女朋友,已经很多年了,我认识她的时候,我在念高二,她念初一,是我小姨班上的学生,我们谈恋爱有十多年了,只是以前没有明确关系而已。六年前才正式以男女关系相处,我回国的时候是她去机场接我的,我们在5月20日拍了结婚照,算是定了终身。准确来说,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林皓洋说起唐雨青,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很甜蜜,是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幸福!莫如烟看得明白。“她是啥学历啊?家境又怎样?与你相配吗?”许芸已经没有刚才的怒气了,开始转为心平气和了。可能她认为,硬的不行,还是软的实用。“青儿是大专毕业,现在在北京这边工作……”还没有等林皓洋说完。“洋洋,你脑子进水了吧?你说你一个海归的博士,就找一个专科毕业生,我看你是疯了。子惠,这事你也有责任,你得好好管管。”许芸又盛气凌人道。“你们这是干涉洋洋的自由。”莫如烟很明事理。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更何况还是书香门第出生的,曾经的大家闺秀;在经过战乱年代的颠沛流离后,一个大家族渐渐没落了,男儿战死沙场,女儿红妆出嫁从夫,莫如烟便是当年的红妆。“妈,我们这是为洋洋好,您不懂就别插话。”许芸反驳道。“我不懂?你妈妈我还没有老糊涂呢,你有那给洋洋介绍对象的时间,不如去管管你家的阿强。洋洋从小就懂事,有他自己的分寸,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他自己心里有数。你这是用道德绑架他的思想自由,孩子,你还早着呢,做事要懂得适可而止。你们当年结婚的时候,我有干涉过你们的自由吗?我当初就说了,你只要自己以后不后悔就行,别到时候回来抱怨父母没给你找一桩好姻缘,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也得由你们自己去走,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就不会再去牵着你们的手,告诉你们怎么走。”莫如烟劝说道。“妈,就是您当年没有替我把关,我这不是过得不好吗?”许芸不同意莫如烟的想法。“那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怨不得我跟你爸,日子是靠自己经营的,生活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的,你别动不动就把你的不愉快拿回来说,也别强加给别人。我们没必要为你的选择买单!”莫如烟态度很强硬。“妈,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亲妈,哪有亲妈这样的?”许芸与莫如烟针锋相对。“奶奶,姑姑,谢谢您们的关心,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让您们争吵。”林皓洋立即解围道,“姑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不可能放弃现在的女朋友,我想和青儿共白头,就如奶奶说的,我自己选择的路,是苦是甜我都乐意接受。”“你这是被她洗脑了,你奶奶的说法不对,太过自由就是不自由,我觉得你可以有多种选择,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没有见过其他的风景,你怎么知道你选择的那个就是最好的呢?再说了,又不是让你一定要跟那个女孩结婚,这不是就当交个朋友嘛,现在不都流行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妈,这话我没有说错吧?”许芸还是不死心,坚持撮合到底。“还有,我已经把你的号码给她了,你们先当朋友处处。”林皓洋觉得再多说也无意,按许芸那种死缠不放的性格,他只能妥协,再纠缠下去,估计又要爆发家庭战争了。莫如烟很有西式自由观念,若不是时代束缚,可能也会成为一名教育学者吧!“姑姑,按你说的办吧!”很多时候,我们同意了并不是我们赞同这种安排,可能不过是种暂时的妥协,在同一问题上争论不下不会缓和矛盾,只会加剧矛盾冲突点,引起更大的摩擦,适时地弯下腰低个头,一切都会和谐,抽个合适的时机再回归自己的本意;丢了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丢了最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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