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舞步(26)-我叫不开心

我明白我的另一个技能,当我专注于一个人时,我脑海中会闪现他们在这个世间的过往,这一世,上一世,以及更多世中他们的角色和故事。

你们有了这个技能会做什么?对,看看自己的前世。

抱歉,估计是我能力有限,我的问题是:没法集中精力到自己身上。我的思维不停的跳跃,根本无法控制。怪不得很多人会打坐,冥想,原来控制自己的思维是这么重要。

我和王姐是有分工的,她主要负责清洁整理,我主要负责和家属或病人打交道。

今天我的一个重要工作,是对付208的患者家属。

208室是个老教授,来个有半个月,是自己主动要求入院的。其实他根本没有啥重大紧急的疾病,但就是死活要进来,大概是找了院长特批,还要了全中心最贵的病房。他有个特殊的要求,让我们帮助接听来自大西洋彼岸女儿嘘寒问暖的电话。

这是个累活儿,老教授自己不接,他就端杯水,在旁边眯着眼睛打盹儿。女儿一个电话要3个小时,从每天的饮食,大小便,睡眠时间问到心情和散步的时间。内容,随便我编。但三个小时的拷问下来我依然痛不欲生。终于放下电话,老教授和善的递给我一杯水以示安慰,然后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这是您女儿表达孝顺的方式。”我还得反回来安慰他。

“真正的孝顺是让我开心,不是让她自己安心。”老教授很无奈。

“她知道怎么让您开心吗?或者,您怎么才是开心的?”我好奇

这句话把老人问倒了,是呀,女儿做什么能让他开心的?让他开心的事儿,女儿是否做得到呢?老人默然了好大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问了个好问题,可我也不知道怎样让自己开心。我住到医院里,就是烦老邻居们天天打趣我,说女儿嫁到美国,好福气,儿子赚了大钱,好福气,这么多钱干嘛不找个老伴,或者更年轻的来侍候我什么的,烦!我知道我应该知足,但我不开心,女儿打电话关心我,我烦,儿子动不动打钱来,我也烦,唉!”

“可我没法和人说,说了更烦,人家会说我没事找事。我儿子女儿怕我寂寞,经常找同学邻居上门陪我聊天,我知道这是好意,可和陌生人尬聊,太别扭了。”

“我躲到医院,但躲不开电话,这不,又来表孝心来了。如果真孝心,当初就不该跟了美国鬼子跑那么远。唉,说远了,说远了.."

老人微微垂下花白的头发,不说话了。

我等了很久,老人依然没开口,好像睡着了。我悄悄离开了病房,唉,人生的好与坏,无法评说。

让我没想到的是,老人就在3天后走了。由于病情不严重,就没上心电监护,结果大半夜,大面积心梗,老人却一直没有摁响近在咫尺的呼叫铃,甚至没有出大动静。早上护士查房,发现他的手紧紧的拧着被角,应该走的时候很难受,但他依然没有选择呼救。

麻烦事来了,住院期间出了这事儿,医院必定有责任的,全科都开始紧张起来。这个科室里,死人很平常,最怕的,是活人,是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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