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蜂鸣山庙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拿到了口供,几人便回到了审讯空地。
没一会儿功夫,王轻海带来了方荷的口供。这份口供中,单征的名字赫然在内,倒与彭九所说的交接对上了号。
除此之外,她还提供了一些账册藏匿的地点,与被拐卖之人的去向。
案子即将告破的喜悦高于一切,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梁夙看温从戈的眼神熠熠生辉,像是看到了宝贝一般。他调侃道:“温公子以前不会是做骗人行当的吧?我看那彭九都快被你忽悠瘸了。”
温从戈玩攻心战,确实还从未输过。他浅笑了一下,抬手将口供递给习思之,有些沉默。
习思之拿着那张薄纸皱了皱眉,关切道:“事情解决了,怎的还不开心?”
“没什么,亲眼见证人性,有些失望。”温从戈歪了歪头,收敛神色,“陈尚英虽自己认罪,不过情有可原,按规矩,开万民书吧。”
万民书即百姓请意,有两个用处。一是非罪大恶极之人,作为判其无罪释放的凭证,只终生不可再离开本城,后续自有百姓监督;二是用以冤案申冤或翻案使用,是百姓不满案件结果,自发组织而成的。
万民申请,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由百姓之手张贴的布告。
王轻海皱眉道:“这万民书,一般都是冤案之时家属亲眷张贴的啊。”
魏烬抱臂说道:“陈尚英独身一人,由官府贴也无妨。”
韩苏木向来沉默,存在感也不高,此时却蓦然开了口。
“你要用万民书证明陈尚英无罪?”
“有何不可么?万民书合情合理亦合乎法规,更代表民心。”温从戈支着头,目光清冷,“放心,我不会干涉过程,它来作为我们赌注的结果,自是做不得假的。”
梁夙乐呵道:“那我押温公子会赢。”
“温公子什么时候输过?还有,赌博害人不知道吗?”
习思之说着,敲了梁夙一把,惹得人捂着脑袋被敲的地方一脸委屈。
“我又没赌钱……”
温从戈不由好笑,随即正色,看向习思之说道:“怀孕之人的所在地找到了,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
习思之点了点头,思索了下说道:“我这就和韩少侠动身,找到人之后,再找你商量一下案情。”
温从戈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将小蛇递到习思之手中:“喏,带着它吧,或许用得到。”
他想的很简单,防患于未然。毕竟这次不同往常,有苗蛊出现,意味着危险的可能骤增。
既然他不用走任务,也就用不到碧血,倒不如暂时交给别人保证安全。
习思之看着瘫在他掌心装死的赤红色小东西,茫然了一下,还是因着是他给的,将其收进了袖袋里。
温从戈看他那不甚在意的模样,不由道:“你可别把我的小东西弄丢了,你赔不起。”
王轻海咋舌道:“就这么一条小蛇,大人怎会赔不起?”
“你不是江湖人,不知道也正常。那可不是普通的小蛇,而是王蛊。这天下王蛊本就寥寥无几,极其珍贵。”韩苏木拢袖倒了碗水,抿了一口,“你倒是大方得很,说借就借出去了。”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对着温从戈说的。
温从戈耸了耸肩:“碧血认我为主,寻常蛊虫近不得我的身,借出去便借出去了。”
韩苏木看了那人一眼,据他所知,王蛊认主,可是要喝心头活血的……
温从戈目前的身体还没恢复,不比往常,此时眉宇间带了几分倦意。他将帷帽戴好后,便与几人告辞,同魏烬与秦连一起离开了总督府。
他们离去后,剑门与朝廷首次正式合作,前往了蜂鸣山。今夜,仅仅是风雨的开端。
回到本影楼时,已经入了后半夜,夜深人静。
温从戈托守在外头的门房给成肖带信,让其在单征府中找到账本和名册,再转交到梁夙手中。
刚要进门时,一声儿犬吠,温从戈怔愣了一下,甫一坐直身子,就看到一只飞扑过来的大家伙。狼犬用前爪扒着他的膝盖晃荡着尾巴,耳朵因欢喜藏到了脑后,吐着舌头又叫唤了一声。
柳缠从睡梦中惊醒,急忙出了门,看到温从戈的那一刻差点儿膝盖一弯磕一个。
他苦笑道:“我的好主子,可算是等到你了。”
秦连跑去煎药,其他三人便在大堂各自落座。魏烬凑在温从戈身边,两人肩膀相贴,黑白发丝融在一起,模样登对。
柳缠见怪不怪,手上下意识去拿茶杯,可那茶水放了一夜,早就凉透,只得又放了下来,直叹着气不知从何开口。
温从戈无奈道:“你有话直说,叹得我心烦。”
“那我就直说了。”柳缠乖乖坐直身子,一脸埋怨开口,“主子你不知道,程家大姑娘这刚消停了没几日,昨日又到酒馆堵我,说是要入股合作,扯着我谈了老半天。我实在拿不定主意,这才来找你。”
温从戈看了眼身边的人,思忖道:“若是条件合理,合作便合作吧。”
柳缠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犹豫道:“可是青槿哥一早就让我推掉了,他说这是你的吩咐,还说酒馆有今天不容易,便是天王老子跪着来求都不行。”
温从戈皱了皱眉,随后便想起来,他确实跟青槿交代过。当年酒馆风头正盛被人觊觎,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也就是他银子多,不要命的砸进去,死撑下来了。
魏烬哪舍得他皱眉,低声道:“虽是我家大姐姐,可你若是觉得为难,便不要接。大姐姐那边,我去同她说。”
温从戈支着头,满身散漫慵懒:“不算太为难,只这事儿有利有弊。”
酒馆独自成链,向来自给自足独善其身。没人会嫌银子赚得太多,尤其是他手底下一大帮子人要养活。
可若是与人合作,便是开了先河。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他不可能时时看着。若是来日图谋不轨之人加进来,酒馆一倒,不知多少人要流离失所。
而这,也是当年温从戈宁可死撑,也不愿与人合作的原因。
柳缠听出程家与魏烬关系匪浅,犹豫道:“主子,那我这,到底是允还是不允?”
答应吧,后续如何不可预料,不答应吧,那又是魏烬的家人。温从戈死皱着眉,太阳穴突突直跳,从未这般纠结过。
魏烬看出他的不适,急忙将之思绪打断:“阿眇,劳心费神的事先别想了,你得休息了。”
温从戈叹了口气,只得将事情放下来,点了点头。
魏烬起身,径直打横将人抱在了怀里,对柳缠说道:“若是程家商行再去找你,便让她来这里见我。想来你也一夜未合眼,先去休息吧。”
柳缠呆愣愣地点头,目睹着自家主子被抱走时,极其乖顺的模样,随后,他用手把头拨到了另一边。
不能看不能看,眼睛还得要呢。
黎明伊始,夜雨未停。
羌城的山,素被称之为花之山,山花烂漫盛开时,蝶舞蜂鸣,万物祥和。
习思之带人抵达蜂鸣山中时,山中刚起的薄雾正蕴散在层峦叠嶂之间。
韩苏木侧头询问:“破庙的位置在哪里?”
王轻海身为羌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知晓,当即指了一个方向。
“在那边不远。”
羌城信奉文明才会渊远流长,故此地各路神仙的庙宇数不胜数。
蜂鸣山中的破庙,便是曾经花神娘娘庙的旧址。由于其立于深山,路中事故频发,便迁庙至容易抵达的山神庙附近。而后在甘泉寺的主持下,两庙相并,改名为屿花神庙。
长久以来,旧址无人再问津,彻底废弃。虽说是在深山,可路程并不远。
昨夜雨未停,黎明未至时,天地间染上了层层薄雾,能见度极低。立于雾中远远望去,依稀能看到建筑影影绰绰的模样,那便是染着瑰丽色彩的花神庙旧址。
被人类文明抛弃的地方,终会被自然接管,如这花神庙。
庙宇四周历过荒芜,再度被植物占领,盘腕植物投入花神的怀抱,肆意盘踞在庙身之上。
风拂过翠绿之中,点点薄彩,阵阵浅香。雨后清新中,那并不热烈的花香透着一股蜜甜。
可这难得一见的美好中,也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
此时快至天明,连鸟叫声都没有,唯有破庙门廊挂着的破旧灯笼,被晨风一吹,晃出“吱呀呀”的声响。
风时断时续,一停下来,天地四野都静悄悄的,让人也忍不住屏息凝神。
王轻海吞了吞口水,声音都带了几分哆嗦:“这里,好像没人啊。”
山中就算再寂静,也不该如这般静得过分吧?
韩苏木转了转眸光,说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轻轻抬起手,身后的剑门弟子皆出列,随后一众人运起轻功跃了出去,白衣飘飘,几乎是踩着草尖儿在走。
韩苏木一马当先,落在破庙门前。离得近了,有破碎的细小呻吟从中传出,他当即抬手拍开了门。门一打开,一阵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瞳孔缩了缩,身子顿在了原地。
有剑门弟子离得远,好奇道:“大师兄,怎么了?里面有什么吗?”
不知问出口的好奇,其他人心中,也被勾起了好奇。然而韩苏木只是站在那里,死死攥着颤抖的手。
他没有动,也没有回答,耳畔是极尽痛苦的声音,此时光是遏制心头拱起的怒火,便费尽了心力。
时间不过瞬息,习思之站到了韩苏木身边,抬眸一瞬,目光便如定住一般,沉沉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庙宇之中,捆着十数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唯一一个清醒的,被绑在花神像上。她痛苦地仰着头,整个人贴在残破斑驳的神像之上,宛若被献祭的祭品一般。
“好疼…啊啊啊啊…好疼…!!”
女子什么也感知不到,痛苦地喊叫挣扎着,因力气过大涨红了脸颊,脖颈青筋暴起。
习思之瞬间反应过来,便想喊人过来救人,然就在这一刻,伴着皮肉撕裂的声音,她腹部的衣物染上了鲜红。
不妙!
韩苏木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伸臂护着习思之,警惕地向后退去。鲜血像是号令一般,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在寂静深山里。
一行人中最厉害的人都要退避三舍,其他人自然更不敢靠近,纷纷退后了几步,严阵以待。
不多时,女子的声音弱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最先出现在庙宇门口的,是一只模样怪异的黑色虫子。有如成人手臂的粗细长短,额带触须,背覆黑甲。在其后面,围绕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虫子,数量可观。
从门口位置,隐约能看到里面女子的情况。她们的腹部已经瘪了下去,鲜血顺着宽大的襦裙淌落在地。
这些虫子,无疑,是从她们身体里钻出来的。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