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突发奇想,要写一篇题为《你远远低估了生活的艰难程度》的鸡汤文,然而想来想去觉得除了标题之外无话可说,于是作罢。
跟保卫求了个情,钻进电力公司的花园捡了三朵木棉花,都很残败。满园都是落花,满地残花败柳真叫人伤感。又想到去年一直萦绕于怀的问题——如何承受一朵花的凋零?朱颜辞镜花辞树是无可避免,爱美是人的天性,追求快乐也是人的天性,看见花开便快乐,花残便伤感憎恶,也是天性,非要叫人违背本性亲狎残花大约也近于一种不人道。
宋玉赋中的登徒子夸张得失真,现实中多的是色衰爱驰的故事。“爱你备受摧残的容颜”须得是经历过风浪沧桑的人才有的底气,可试想在此之前他见过多少青春华美的容颜!深沉的感情必然需要时间的打磨和沉淀,少年人若妄作此语,就要叫人怀疑是虚伪的自我标榜了。
另一面又想到,须得是这样大朵而浓烈的花,才担得起“纷纷开且落”的形容,虽然它并非开在“涧户寂无人”之处。大约觉得这些开在闹市中高枝上的花儿们,也有一种自顾自地盛开与坠落的傲气。往日低头匆匆走过,未必能有品鉴枝头如云的美丽的幸运,若要欣赏,请君踮起脚抬起头来吧,她们是断然不肯纡尊降贵俯身献媚于人的。更何况她们高挑的身姿足以抵挡风雷、寒潮、霹雳,无需借助谁的荫庇。
省图门前有一株古老的木棉,芳龄过百,生得异常高大。上周末去还书兼借书,见树下坐着一圈人,纷纷伸长脖子抬起头,眼巴巴地等着偶然跌落枝头的落花。那树仿若南海观音驾七彩祥云登临人界,慈眉善目地觑着虔诚的善男信女,过个十分八分钟便将柳枝一挑,洒下一滴两滴甘露。抢着的人俨然得了天神眷顾,揣在怀中,如获至宝,失手的不免失望,然而并不气馁,继续伸颈瞪眼望。
又在路虎门前捡了几朵绛红色紫荆,半日方在满地缤纷中寻得一朵完整的白色紫荆,说来也甚奇怪,二者明明同出一源,紫色多为整朵落下,白色便如五马分尸一般,皆是一样的惨烈。出来时被门卫“质问”,笑道“偷了些值钱的宝贝”,做了一回理直气壮的采花贼。
四年前的春天,折了一枝桃花,寄到邯郸,书云“黔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记得那天去医院做检查,在等待的间隙独自去看了一场电影,是音乐剧版的《巴黎圣母院》,里面有短发的安妮海瑟薇扮演流浪的吉普赛女郎爱斯梅拉达,看罢有些伤感,于是去邮局寄了一封信。
而今天,再寄一枝木棉,书“岭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改动一个字,却完全失去了原句那种温柔深婉的情致。究其原因,大概一来“岭”为三声,不免嫌声调太壮太生硬,二来黔南岭南赋予人的联想,不是绝塞不通人烟就是瘴疠蛮荒溽热,因此寄去的这“一枝春”也不免打了折扣,显得寒伧而破落了。而江南的春天是杏花微雨,是吹面不寒的依依杨柳风,多少诗意与浪漫尽在不言中!彼时彼地又曾经上演过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幸运的是,虽时移地异,等在彼岸收信的人始终如一。盛情不曾落空,也算得上一种幸福了。
昨日读张岱《西湖梦寻》里记载王稚登《西溪寄彭钦之书》中有这样的句子,“行山云竹霭中,衣袂尽绿,树下花覆地如黄金。”写的是秋天桂花盛开的景象,我却以为放在春天也很适宜。周末连日淫雨,闭门不出,不意书中所见比寻常眼中所见之春更绚烂华美,连回南天的氤氲水气都悟出了一番别样境界,因此又觉得很高兴了。如在雨雾中骑车,四周都是参天古木,前路混混茫茫,心中只余一个念头——穿过去!穿过去便是洞天福地。突然理解了澳洲电影《悬崖下的野餐》中那四个年轻女孩攀登绝岭誓不回头的心态,希望之予人的诱惑,一点不比爱情少。
P.S.早上得知小万万要婚,狠心另结新欢,伤心欲绝之余含泪送上祝福——祝愿甜蜜美满长长久久,早抱萌娃。不要忘了当日同床共枕混吃混喝的旧爱。——来自一个哀怨的酒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