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消失的年味》+重庆大学+重庆大学新闻学院
家乡位于中原地区,是华北平原上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家距离学校所在地重庆有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寒假是一年中少有的能回家生活的时候。一月中旬,终于乘上了北上地高铁,“漂泊在外”的游子回家过年了。
我所居住的城市很小,小到跟朋友出去聚会见面时,几乎不用提前约定好地点——因为城市里可供年轻人娱乐的场所也就那一座商场。小城的发展速度是十分缓慢的,于是谈起变化,说实话,我的脑海里并没有“家乡正在飞速发展”的念头。近年来小城的发展并不显著,仔细回忆,认真比较,才能意识得到哪些地方有所不同了。再踏上这片土地,仔细端详它的容貌,也会发现,高楼大厦变得密集,天空留下的痕迹变小了;晚上时,灯光装饰闯入眼前,小城也呈现出近似“繁华”的一派景象;送朋友坐公交回家时,她告诉我市里的公交可以刷手机了,我这才惊叹;“这么时髦!”。其实,发展是必然的,虽缓慢,但绝不会停滞不前。
然而,当提及寒假真正的主题“过年”时,我开始疑惑,年到底应该怎么过?年味又去了哪里?
01/五年前,年味藏在鞭炮声里
爷爷那一辈还生活在农村,于是,在我的童年时期,曾有过很多在农村生活的记忆。在这些堆叠起来的记忆里,最鲜活,最丰富的那部分,和“过年”有关。放在五年前,如今已快消失的那些年味,藏在除夕夜的鞭炮声里。记忆里,大年三十的下午,从五六点开始,此起彼伏的炮仗声先开始响起,仿佛在为除夕夜预热。每每听到那些响声,我和堂妹就开始躁动,从屋子里的电视前跑出去,无比兴奋地期盼着夜幕降临。老家农村里有着不成文的规矩,大年三十的晚上,过了夜里十二点,家家户户都要在自家院子里点燃一串鞭炮。于是每到那时,整个村子都热闹了起来,小孩子在屋子里捂着耳朵往外探头,围墙里闪着火光,清脆响亮的鞭炮声冲出房顶汇聚在一起,迎接着新的一年。人们还默认,燃烧完的鞭炮外包装——那些红色的碎屑,不能扫,一定要留到第二天清早拜完年之后才可以清扫出去,以为新年博得红红火火的好彩头。
后来,长大一些,为了方便上学,爸妈带着我搬到了城里,在城市里买了房,安了家,落了户。起初的一两个除夕夜,爸爸还是会提前购买好鞭炮,在过了十二点时专门下楼将它点燃。我坐在书桌前,仍能找到一丝捂着耳朵,既兴奋又害怕的熟悉的感觉。再过了两年,随着城市和周边城市工业的发展,雾霾越发严重,城市里也更加重视环卫工作。于是,鞭炮禁放了。于我而言,是“新年”开始的标志消失了。于是大年三十整整一天,整个除夕夜,城市果然像平时一般寂静。没有人再为了那点好彩头而顶着禁令冒险放鞭炮,小孩子也不会再捂着耳朵探着头,去寻找那点刺激和兴奋了。我的热闹和喧嚣,也变为了冷清。
02/淡化的仪式感
对于家乡那边的农村的人们来说,大年三十仿佛有着很重的分量,在那天进行的活动格外的多。记忆里,除夕夜的凌晨,鞭炮放完之后,爷爷奶奶就会端着提前准备好的饺子、小菜出门,前往村子里的几间寺庙,一一供奉,村子里的老人都这么做。小孩子就待在家里,零点之后,电视里春晚已经播完。然而由于要守岁,我和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们便会开着电视,对着动画片打盹,撑到实在撑不住,几个孩子便倒头睡去了,好像从未守岁成功过。在这天晚上,小孩子们还会将提前买好的新衣服放在床边,准备第二天一早穿着新衣去走街串巷拜年——此前,这衣服是绝对没有上过身的,一定是初一的早晨才穿上,神气无比。到了第二天一早,又是在鞭炮声中醒来,大人小孩做好准备,便一同出门去长辈家里拜年。村子里走一圈回来,衣服兜子里必定是装满了花生瓜子和糖,当然也有大大小小的压岁钱。年初二时也会早起,村子里的人们会在自己家门口生上一堆火,一家人便围着那堆火,烤手,聊天,这一习俗意味着要送走一年的霉运。新年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的晚上,直到吃完黑芝麻或是花生馅的汤圆,直到天空盛开各式各样的烟火,小孩子张着嘴抬头瞪大眼睛看到脖子酸痛,这年,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过完了。
这一年,我十九岁了,过年也早不会回农村老家了。除夕那个夜晚,竟和平日毫无差别。天色暗了下来,没有鞭炮,无人烧香供奉,吃完几个买来的饺子,我便回房间打开电脑看自己感兴趣的综艺了。八点过,中央电视台的春晚开始了。这几年来,再怎样觉得节目无聊,家里几口人都还是会一起坐在电视前。只不过,大家不再是看春晚,而是听春晚——低头刷着各自的手机,偶尔抬头看看电视上又是哪个靓丽的明星,微博上的段子永远比小品本身有趣得多,也不会撑到十二点,困了便各自洗洗回房间睡了。初一的早上,也不会有人早早地扰乱我的美梦,甚至连新衣服的都懒得买一身。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自然醒之后一家人选择去商场吃饭、逛街。大年初一的中午,我们吃的竟是妹妹喜欢的牛排。年初四,到了要见长辈时,姑姑走过来让我打开微信,扫码,一个红色的,写着“恭喜发财”的红包出现在了对话框。无比方便,如今连发压岁钱都不用现金了。这一年,春节于我而言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充斥着鞭炮声,每天都要做规定的事情的,令人无比期待的大日子了。除夕夜,除了有一台并没有什么趣味的春晚要看,也与平时没有差别了。
03/结语
家乡在变好,我在长大,年味也在一年年消失。有人说:“不是过年没意思了,只是没意思的人不再是你了。”我却不能苟同。因为我想,十年以后,当我问起我的妹妹,你小时候过年是什么样的?她一定不会想起响遍整个村落的鞭炮声、打着瞌睡的除夕夜,穿着新衣服走街串巷的兴奋和从天空坠落下来的,星星一般的烟花。经济的发展、工业的崛起、科技的进步,给这座小城里的人们带来了太多太多,但也拿走了太多。我已经有很多年,见过鞭炮燃烧过的碎屑,没看到过绽放在黑夜里的烟花了。这一次地返乡,我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记忆里的年味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