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嗵”石块坠地,黄沙扬起,弥漫之处,是刺眼的红色。
血,我的?他的?武阳慌了。是他做的吗?他一个书生,会伤到人?武阳顾不得黄沙碍眼,哆嗦着歪歪扭扭地向城西跑去。他想回家。
可是消息比他跑的还快,家中的声响在他叩门一刻戛然而止。他不敢再叩门了。此刻他太害怕声响,草木皆兵。他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拿石块砸人呢?那个恶霸,让他欺负去吧,反正也经欺负好多次了。身后突然有狗叫,他又开始跑。
他终究无处可去,路人的眼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头越来越低,他看到了地上的石头,他下意识的拾起,那一刻他发现路人的头都低了下去,再没有了什么眼光。
哈,他歇斯底里地笑了一声。
从此,武阳再没有放下过心中的“那块石头”,让人不敢与“忤视”。
二、
“荆轲此行,乃令秦武阳为副”,声落易水,水气扬起,弥漫之处,是刺眼的白色。
武阳呆滞地看着燕太子丹的侍卫宣读着诏书。他已经习惯于无视别人的目光,用凶悍来打压别人。可是这招对那个人没有用——那是荆轲。他第一次与荆轲见面之时,荆轲的目光就犹如一道锐利的闪电,直接刺中深埋于他心底的懦弱。在荆轲面前,心里的石头不再管用了,在刺杀秦王的使命面前,他也再拾不起那块心里的石头了。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失手砸死了欺负他的恶霸,为了逃避别人的眼光,不得不用暴力把自己隔绝。他心里一直都只有自己,大燕国?哼!秦燕都一样吧!都说嬴政奸诈,可太子丹呢?不也是一样的虚伪吗?他还记得昨夜太子密诏入帐,令他监视荆轲 ,“每三天报信,如有悔心,立即处死,回国后有重赏。”哈!武阳看着太子丹此时的皮面,一阵恶心。
高渐离举着筑上来了。武阳看得出他目光中的惋惜与真诚,武阳也看得出荆轲正和着这曲悲壮,歌颂着自己的命运。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武阳望着荆轲,久久伫立,目光呆滞,那一刻也许有很多画面涌上他的心头,但也许他什么都没有想。
三、
一路上荆轲对他说了很多,武阳敬佩他。他的话犹如一颗颗石子,抛入他死寂已久的心塘。突然间他心里最深处懦弱的书生活了,那懦弱书生读书时的万丈豪情也活了。于是,书里的豪情,书外的懦弱,伪装的凶悍,一时让他动弹不得。
他渐渐知道了荆轲的周密计划,匕首,地图,首级,重贿。他惊叹于荆轲的谋略,也惋惜于由于太子的多疑使他们错过的“客”,那才是真正的刺客呀!这混账国君!
可他心里还是怕得很。他本不想再监视荆轲,并且每三天报信。但后来信使带来了丹的口信,以死威胁他,他不得不那么做。他很愧疚,他很自责,他以头抢地,以泪洗面,以惩罚自己的无能。但每三天后的子时,他仍要唯唯诺诺地去东墙角的街头,恭恭敬敬地汇报荆轲的一举一动。呵,这武阳!
四、
日子由不得他怕,该来的还是要来,今天是刺杀秦王的日子。
武阳两只手抖的幅度很大。他想扔掉那盒子,他知道那盒子里卷的是督亢地图,地图里藏的是那见血封喉的匕首。
“我欲活捉,不得尔杀之。”荆轲的声音回响起来,于是他便得到了这个盒子。
殿外甲士的戟反射的光让他睁不开眼睛,他机械的摆弄着僵硬的身体,随着荆轲亦步亦趋。繁复的礼节让他大汗淋漓,他偷瞄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黑袍黑衣的人的脸,突然间他感觉嬴政和记忆中的恶霸的脸是那么的相似,仿佛重合在了一起。一股势不可挡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脏。
可是秦王对人头不感兴趣,他要督亢。
该着你死,荆轲想。
但这些武阳都不知道。他深埋着头,绝望而天真地想把自己剥离开这所宫殿,这个国家,去独自啜饮着自己的怯懦——他终究还是那个12岁的文弱书生。
当他再抬起头,荆轲已被八创,倚柱而坐,“嗵”,匕首落在他身边,尘土扬起,弥漫之处,是刺眼的黑,刺眼的嬴政!
武阳,不知如何突然有了一股力量,他拾起了匕首,如同拾起一块石头。他要杀死嬴政!
他昂起了胸膛。又是“嗵”的一声,身后的甲士落下了刀斧,刀斧与人头落地,尘土扬起,弥漫之处,是刺眼的红色。
血?谁的?我的。
武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