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过不少朋友。有些可以推心置腹,开怀对饮,有些可以在窘迫时借些钱财,有时我借他,有时他借我,且我懒得记账,料他也是。
曾有一友,我俩无话不谈,相交十余年,未曾红过脸,在我意识里,他便是另一个我,如同影子,不分彼此。某个时日,我从其他朋友处获取做生意赚钱的机会,头一个便想到拉他一起,谋划着二人齐心协力,从此同入商海,彼此照应,快活潇洒。然而事情总是违背意愿,其间涉及金钱后,关系便不由得我来掌控,多年情谊渐渐转为疏离、嘲讽,终于友谊破裂,不得再联系,偶有某个醉酒的夜晚,心生不舍,想要发声问候,终又放弃,至此,方才明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还有几友,也已相处近十年,倒是常常闲聊打趣,随着年近而立,有事业有成者,有浑浑噩噩者,初时,情谊深厚,尚可覆盖了这物质鸿沟,时日渐长,有的便不再发声,更乐意独自缩于陋室,一杯酒,一盘菜,独饮独酌。偶有问候,也强装嘻嘻哈哈,那份落寞遮掩的倒也不差。
回想起来,在我高中时期,也曾有过两个密友,皆姓王,那时正是爱玩的时候,三人常常如胶似漆,是玩伴,也是饭友,我第一次喝酒便是因为其一生日。高中毕业,成绩不同,自然大学也不同,有的到了北方,有的去了南方,相隔甚远,渐渐的,竟连电话也都没了,至今不知他们二人身在何方,是否已婚,过得可好?
前段时间出差南下深圳,工作之余,当晚约到一密友吃饭,自然他请,喝酒聊天,热闹非常,谈及过往,无不感叹时光飞逝,友谊不老,饭毕,他提出可邀另一好友一起做些事情,好过各自打工流落他乡,我断然拒绝了。
起初,我觉得朋友是我的兄弟亲人,愈近愈好,应当无间,这种幻想却往往被芝麻小事打碎。后来,我又把朋友当玩伴,一起开心就好,却常常不得开心。再后来,我开始疏远朋友,到一定距离后,以为这是最佳状态,不远不近,却往往失去控制,非远即近,终至无话可说。
如今的我,虽有密友,却已没有无话不谈之人,心中常常生出情绪、话语,却也只能自己压住,慢慢消解,再无人倾诉。我却想,这才是一个人应有的状态吧,每个人都要孤独起来,自己与自己独处,了解自己,认识自己,去遇见未知的自己,我曾令自己迷失于友谊,而友谊终究如清晨露水般渐渐消散,无可挽留,空余自己声声哀叹。
孤独就是亲近自己,给自己认清自己的机会,给自己成长的机会,而在找到自己,塑造自己的过程中,大多朋友却并未失去,因为他们更清晰的看到了我,与我相处时知道我在哪里,知道我要如何相处,借用尼采的话:一个人需要朋友是因为他无法单独。只要一个人需要朋友,他就不太能够成为一个朋友——因为这种需求把别人贬为一种对象。只有能够单独的人才能够成为一个朋友。友谊不是他的需求,而是他的喜悦;那不是他的饥渴,而是他想要分享的丰富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