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会考时。
“现在开始答题”信号发出后,考生们如得令的战士,提笔伏身疾书。
笔尖儿游走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着头顶上电扇转动的“哒哒”声。中间再间杂上翻折卷子的“唰唰”声,可谓是声声相合交错。即便如此,可终究还是温和的。
再看看屏蔽仪,方方正正地立在教室前面一侧。它上翻着白色带灰的眼睛,冷眼打量着考场里的一切,而从胸腔里发出的“嗡嗡”声,让考场人不得不斩断与外界链接的一切念想。
监考员老师背着双手,移动着她那让多数男老师都汗颜的身高和让众多女老师自信的身材,还不时地低头东看看西看看途经的试卷。
当她行至教室后面角落的凳子处,她双手握住墨绿如新的凳子面两侧,缓缓提起,向右侧两步,没有一丝声响地放下,然后端坐其上,身板挺得直直的。
她看起来像一只与老鼠对峙的猫,我甚至觉得她有一种特异功能:眼睛能发出一条条伽马射线,直刺后脑勺,并顺着根根神经、弯弯肠肠,把锁定目标侦查个顶朝天,确认没有问题后再抽将而出。
我揉揉眼睛,再看她,她的面部肌肉一点儿一点儿松开,整张脸看上去也亲切如常。
我作为主考,也把腰立了起来,整个人也高了不少。
我两眼巡回扫视全场,尤其是那一张张脸,虽有诸多不同,但却都纯净得如同身上穿着的黑白搭,他们或思或悟,或涂或写……
恍惚间,那张脸不正是曾经的我或我们吗?
高二的期末考试,监考我们的是位老先生:身材矮胖,肚子滚圆微微凸起,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肉饼脸中间挤出了浓眉大眼,唯独鼻子是肉嘟嘟的一团儿,上面耷拉着一副黑方框眼镜儿;头发花白且短,但唯独有两缕头发紧趴着头皮,横亘过整个头顶。
老师一张口,眼镜就耷拉得更厉害了,他一手推着镜框儿,眉头向上一皱,眼皮也随即向上翻起,大块儿的眼白露了出来,而黑眼珠就在眼眶中咣当起来。
开考后,老师摇着蒲扇转了几圈后,一屁股坐在了讲台上,不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就出来了。
有学生学着老师,闭上摇头晃脑,学打鼾时岔了气,他猛烈地“咳咳”着,引来的却是哄笑……
“考试呢!注意纪律。”老师一声大喝站了起来,老师双手捧着肚子又踱起了步子,我们被打回了原形。
我们写字的“沙沙”声、老师摇蒲扇的“噗噗”声,和着窗外树上的“知了知了”声,交错混合而成的《牧羊曲》,流荡在那有形的场内,却荡涤着青春无形的心……
终究,老师还是坐了下来。他直着身子,以胳膊肘为下支点,腕关节为上支点,手掌向上,五指微曲如五指山,稳稳地托住了老师的腮帮子。
因为考试,我没有心思再观察老师。直到铃声响起,我抬头间,老师身子一个侧倾,眼镜儿顺着就甩了出去,“啪嗒”过后,镜片与镜框彻底决裂……
又是一阵哄笑,老师也抽动了下嘴角儿,裂开大嘴笑了,同时露出一排牙,很整齐。
“啪嗒”声响,一个学生的学习笔袋就呼啦到了过道上。我和后面的监考老师同时起身,我摆了摆手,几步走了过去。
学生正准备弯腰,我给他做了个“请继续答题”的手势,弯腰捡起放到他桌子上。
时针指向九点,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本场考试。我重新坐回监考台,挺直身子,扫视全场,俨然是公平和正义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