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常人对李斯的了解还是很脸谱化的,大家只是知道他是秦帝国的开国丞相而已。他静静的躺在百度百科的条目里,或者是变成学生所必须记住的一个考点而已。他戏剧化的人生变成了历史书上的一行字,这行字中正平和,不疾不徐,如何和李斯传奇的人生相提并论呢?
时间的年轮早已将那个激荡人心的时代抛诸脑后了,关于李斯我们或许想起了很多,诸如雄文《谏逐客书》、诸如辅佐秦嬴统一六国的事迹。但是让人津津乐道的正是李斯登上历史舞台和推出历史舞台时的两句话:“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而”,“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这两句话仿佛一个无缝连接的圆环,前一句话是他离开上蔡的原因,而后一句话是他对整个人生的否定也是对走出上蔡的否定。
这两句的意思虽然相反,但是细细琢磨,其实它们的背后还是有着相同的逻辑。这个逻辑只有一个字,即为“利”字。当初从老鼠身上他意识到人贤和不肖是和环境有关系的,于是他想做一只米缸里的老鼠。当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非经天纬地之才,也非四世三公的显赫出身。他想的未必是辅佐秦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予取予求,也许他只是想做一只米缸里的老鼠而已。是什么让他幡然醒悟,岂非利乎?等到李氏三族尽遭弃市之际,自己身罹腰斩之前,说出“岂可得乎”的时候更是“利”之所动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又重新回到那个关口,当他再次看到老鼠的时候,他会不会还会走出上蔡呢?我相信他还是会遵循荷尔蒙的指挥,利无反顾的踏上不归路。翻开历史书,虽然姓名不同、性别不一、情节有异,但是他们其实只是在360度无死角一遍一遍的向大家展示着人性的美于丑。中国的历史只是帝王家事,是权力的核心地带,在这里遵守的丛林法则,这里展示的必然是人性丑陋的一面。这里套用李斯的名言人性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而。
权力的游戏就和风险投资一样,风险越高产出越高。玩这种游戏越玩会越上瘾,必须要越来越强烈的刺激才能够慰藉游戏者的内心。只是风险越高,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李斯刚开始自荐吕不韦失败了,不过是受顿打而已,可是丞相的失败可就非同一般了。
有时得到就是失去。人生做加法是很简单的,但是做减法就很不容易。因为这需要和人性中的最顽固的劣根性做斗争。人类天生害怕和厌恶失去,尤其是抱在怀里,攥在手里,揣在兜里带着体温的东西。当李斯从上蔡出走时,他一无所有,他没有什么可以是失去的。在旅途的开始,他可以见到美好的东西,喜欢的东西就可以把它拾起来装上车。可是由于李斯的技术和运气都是特别的好,只用他的大半辈子,他的车上已经收集了当时他能收集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所以他可以满足了?也许吧!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原来的收集者变成了一个囤积者。在人生的战场他从进攻转向了防守了。他还能收集什么?基本没有了,随着边际效益的递减,他收集到的东西,再也不会让他心动了。可是假如有什么东西要脱离他的怀抱,肯定让他痛苦万分。当嬴政死亡,当他有可以做出选择的时候,他走错了,这部错棋让他“满盘输”。
经济学的基础假设理性人,在李斯身上体现的很明显。李斯在做这个比“走出上蔡”更加重要的决定的时候,一定在心中算了又算。李斯回望自己的车上一车的好东西、好玩意,丢下一件他都不舍得,更何况可能是一车都要舍弃呢?李斯做出了那个决定,在他看来是当时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做“走出上蔡”的决定的时候,他的车上空空荡荡,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要不然有秦历史就会暗淡很多。做“支持胡亥”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车上什么都有,他做了最坏的决定。
貌似我们得到是财富,是加法,实际上也许我们得到是累赘、是负担、是减法。在我们围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的时候,我们总是希望越多,当我们患上高血压、高血脂和高血糖的时候,我们那里得到了什么,这都是我们的负担。在到悔悟的时候,我们才发现牵黄犬,逐狡兔多好。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当你得到,你就要想到你将失去。得到的时候,不要轻狂,该失去的时候,不要勉强。如果李斯想到了这一点,他又怎么会落入赵高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