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影子的七十二小时(上)

我开着一部老款大众行驶在赋兴路。

黑暗侵占了整座城市,风从遥不可知的夜色中吹过来,一场大雨似乎要来临,街上的行人大概没有感知到,还像往日一样散漫地走着。脚底发出落叶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多半是因为走得没有那么快乐。

我开始思考自己是何时能感知到如此微小的细节,或许只是自己的某种独特眼光反馈给大脑然后莫名产生这样的洞察力,当然洞察出的结果在某种意义上也许是错误的,总之,我的大脑好像已经想要摆脱我的控制了。

大众被我停在一家面包店门口,我下了车后走进面包店旁边的伯爵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咖啡管里暖气很足,足得过分。侍者走到我的旁边询问我的点单的内容。我点了一杯拿铁咖啡并且不加糖,然后多点了一个黑穆斯蛋糕,但这并不对我的口味,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点这个多余的蛋糕。

如此高的温度使我昏昏欲睡,我迅速将大衣脱掉,随手搭在自己的凳子后面。咖啡馆的音乐也让我浑身不自在,在高温的环境里,这首老得不能在老的爵士乐显得格外聒噪,旋律像是砸在我的头盖骨上,感觉有些痛苦。向来爵士乐对我来说就是一把刀子,无形地刺穿我的耳膜,理由也很简单,在小时候,父亲经常在家放各式各样的爵士乐,但母亲和父亲的争吵声也同时混杂在爵士乐里面。可想而知,每一次听到爵士乐总觉得混杂着肮脏的辱骂声。

侍者很快将咖啡和黑慕斯蛋糕端放在我的面前。

“请慢用。”侍者留下一句话后消失在我的眼前。

咖啡馆的顾客很少,只有我与一位年龄三十左右的女性。我坐在靠窗,她坐在我十一点钟方向的后座,正利用舒适的灯光读手中的杂志。她带着一副深色的大框眼镜,三七分的短发,短发被暖灯染成自然赭石色,镜框后的那副水灵大眼随着呼吸的节奏不时眨动,仿佛夏日凌晨五点日出即将绽放的光艳,焕然而充满一切神秘,她的嘴唇跟着杂志上的某些字体读音揣摩着,抖动的频率极其自然,也好似下一秒她的红唇会像草莓圣代冰淇淋一样化掉。她穿着鲜艳的玫瑰红针织大衣,肩上仿佛有空气在旋转、盘旋,空气顺着雪白的脖颈爬进衣领,随后进入她的体内,消失不见,却又时有时无,虚无缥缈,令人生疑却又使人舒服。

我注视了她大概十分钟,运用我那自认为神奇的洞察力不时朝她扫射。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她仅仅是将全部注意力投向那本无名的杂志上,为什么说是杂志,因为她手中那本书极其的大和薄,并且图片极多。

我端着咖啡送到嘴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视线转向窗外,行人已经加快了步伐,有些人甚至跑了起来,依旧跑得不那么快乐,可想而知,雨已经开始下了。我开始思考回家要干些什么来消磨时间——说罢只是一间可以供我休息的屋子,我习惯将它称为家。独身有三年了,面对那间寂静的屋子总是浑身不自在,工作已经处理完,酒局也结束了,回到家也只能盯着枯燥的电视机或听着八十年代香港金曲,喝一点隔夜的纯威士忌,或什么也不做,直接睡去。但睡觉这一件事我总觉得浪费了很多时间,因此我每天只睡六个小时,醒来以后就看各种各样的书,历史类,侦探类,地理插图或是什么护士手册。我的书很多,一个房间全是书,这些书都是雪留下来的,我问过雪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书,而且书的种类这么杂,她说留着总有用的。她总说我懒,说我是三十二岁的年龄,却是七十岁老头的生活,悠闲得不得了。

罢了,我看着窗外开始奔跑的行人,端着咖啡静静喝着,桌上的黑穆斯我看都没看一眼,咖啡口感不赖,温度也恰到好处,不过周围的温度好像一直在升高,我感觉自己在冒汗,有点喘不过气来。我叫来侍者,想让他把空调关小一点,侍者用手指了指坐在我十一点方向的那个充满神秘魅力的女人,说是她让把空调温度调高的,我纳闷的点点头,侍者也无奈地耸耸肩便又一次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询问是否可以坐下来,她不予理会,只是点点头,眼睛依然停留在那本杂志上,我发现那是一本关于科学揭秘的一本杂志。

我坐下来才发现我不知道该怎样搭话。“你很热吗,怎么把空调开这么高?”我摇摇头,不行,太直接也许只会换来一个白眼,或者是一句关你什么事。这样的话,场面会极其尴尬,尴尬得想用咖啡从我头顶上淋下去。“你在看什么呀,是科学的书吗,看起来很不错啊。”这也不行,糟糕透顶,估计会连白眼都懒得对我翻吧。

“你想问我空调的事情么?”她发出嗓音,声音很干净,清脆明亮,十分直接,就像一把雪亮的长枪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炫目,一把特殊的白色锋刃。不过,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杂志上。

我很吃惊,在结合时间地点上来看,正常人应该考虑是否此人是搭讪才坐到自己身边,但她直言问我空调的事情,我不禁后背一凉。

“是这样没错。”我愣了一下回答。

“不暖和我就无法工作。”她抬起头来,那双清澈的大眼瞬间击溃我的视网膜,我不由得脸红了,我自己能感受到脸红,那种突如其来的热感贯穿脸部,好在,这里的灯光把透红死死地掩盖下去。

暖和?岂止是暖和。我心想,这已经是赤道的温度了,工作?你这是在工作吗。当然,这仅仅是我想的,并没有将其从口中吐出。

“明白了,你工作的方式很特殊嘛。”

“谢谢。”她又将头埋下,将视线重新扔向那本科学揭秘的杂志,杂志内容我没有来得及知晓便点点头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顺手拿起大衣套在身上。掏出两百现金在桌上快步走出伯爵咖啡馆朝自己的大众奔去,雨点很大,落在地上呈散射的圆形,黄豆般大小,砸在脸上的感觉仿佛大风吹起的石沙一样具有刺痛感。我迅速回到车上,打开雨刷,启动回程。

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家了,雨很大,也忘记带雨伞,我索性在车上吸起烟来,放着一首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交响乐,记得人名却记不得曲目名,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尽量放空自己,不断吸着烟,烟雾已将车内环绕、吞噬,我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我被这个世界抛弃,无情地丢弃,但是我并不感到失落,反而,我感到一丝庆幸。

凌晨两点,我从打盹中苏醒,雨已经停了,但车上的雨刷还在不断来回工作,我关掉雨刷,下车朝家中走去,此刻想做的只有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睡他个天昏地暗,恨不得把床都给睡榻下去。不过对于我,六个小时后便自动清醒,醒来过后就看书,看到快上班的时间,洗漱多半是快要出门时才会急忙冲向浴室,早餐就吃赋兴路路口的两个蛋挞。若是周末,我直接把洗漱和早餐忽略掉,直到中午胃袋鸣声太大才就此罢休,掏出电话订个外卖便解决了午饭这个环节。然后打开电视,随意地切换频道,看哪个台倒是无所谓,或者直接放老式唱片,除了爵士我都可以听,听起来和吃粗粮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情有独钟的音乐风格。

今天是星期几,我想了想,噢,过了凌晨,已经周五了。我打开房门直奔没有整理过的床。倒床后才发现睡意全无,我叹了口气,顺手拿了床头柜上摆放的一本《恶心》法国作家——萨特的作品,读了一半。“这气氛让我恶心。”萨特在书里说,这句话突然没有理由地从我的脑海腾出。

我开始读,节奏从快到慢,越来越慢,精确到每个字,然后又精确到朗读一般的速度,突然,我叫出声来,因为我突然发现台灯映衬下的我居然没有了影子,我慌忙把书扔开,来回环顾,床上除了书和褶皱能印出影子,再也没有其他影子的动向。我努力寻找着自己影子,我站起身来,打开房间的灯,满地满墙地翻找我的影子,我感觉我被孤立,被抛弃,不是被这个世界抛弃,是被我的影子抛弃了,被自己抛弃了。我慌张,手足无措,在卧室到处翻找,衣服堆,床堆,床底下,桌子底,窗帘后面,我像是疯了一样满地摸索,但是除了灰尘,就是冰冷的地板。我感到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恐惧,我开始哭泣,哭得很难受,仿佛身上的灵魂被抽走一样,仿佛性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夺走一样。

客厅里突然响起爵士乐,老式的冷爵士,我不禁背后一凉。是谁?我立即夺门而出,冲到客厅,没错,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十分享受地听着音乐,头不时来回摆动,就如那春水上的一叶小舟般,节奏缓慢但充满无尽地舒适感。我的耳膜开始震动,吵架的声音从远方飘来。

“你干什么?快回来!”我很气愤地对自己的影子说。

影子发现了我,惊慌失措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把双手举在胸前,一副十分抱歉的表情。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你为什么自己跑出来了!”

“就是……就是觉得和你呆在一起太无聊了,想出来散散心。”影子垂着头。

“和我在一起无聊?可是你是我的影子啊!”我愤怒不已,我认为影子是由我支配的,他不应该擅自逃离我的管辖。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出来其实也不影响什么。”影子把头抬起,眼神突然坚定起来。

“别废话!快回来!”我朝影子吼道。

“别这样啊,你应该给我些自己的时间,我每天陪着你做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憋死我了。”

“你觉得什么有意义?”

“听爵士乐呀,看看连姆尼森的电影,喝伏特加,和朋友聚会,嗯……吃黑穆斯蛋糕,跟女孩睡觉也不错呀。”影子托着腮,很认真地思考着。

我很想给他一巴掌,不过一想到这是自己打自己就没这么做。

“这样,你给我三天时间让我自由活动,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自己跑出来了。”影子向我提出了条件。

“不行!”我直接拒绝。“现在给我回来。

“外加满足你一个条件怎么样?”影子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现在给我回来!”我向影子大步迈去。

“得得!我马上回来!”影子见我十分愤怒,便立即钻入地板变成一团黑色,迅速回到我的脚下。

我看见脚下恢复了自己影子,揪着的心慢慢舒缓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影子不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十分恐惧,说不出来的恐惧,这由心的恐惧,仿佛自己将要被幻化出的异次元吸进去一般,永世见不得天明。

我折回房间,再一次检查影子是否脱离了我后才安心上了床,我关掉了所有灯,把窗帘拉上,不让一丝光线透进卧室。

终将,我还是睡着了,做了什么梦也是记不起来。第二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影子在自己的身上没有,好在,影子与我相连着的,我怀疑昨晚的那一幕是不是做梦,但却没有证据去证明是不是做梦,是与不是我都无法证明,只要影子在我身上就好了,我不自觉地耸了耸肩。

生活依旧如往常,我起床开始看书,书的内容大致是一个年轻小伙与女孩的简单爱情故事,至高中到大学,与常人相同的异地恋,经历的内容倒是挺丰富,但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双方爱情长跑的疲惫,冲破了当初所有的你侬我侬,这一旦过去以后仅仅就是记忆罢了,毫无作用,废纸一张,但或许可以从中懂得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可没有经历过。

我瞥了一眼时间,差不多该出门了。我扔下书按往常的步伐跑进浴室解掉睡袍,在五分钟之类全部搞定以后,换上如以往相差不大的休闲西服,直接踏出家门,有时甚至不锁门,也许我走到楼梯一半会突然发现没有锁门,但是我决不会再倒回去把门锁上,折叠式的动作会让我胸口发闷。

当我刚刚下了一层楼的时候,我的影子又一次从我的身上脱离出来,并且站在楼道旁的窗台上。窗子开得非常大,从远空散发出的微光若隐若现的在影子的身上闪耀,影子将右手撑在窗台的一面墙上,左手很自然的舞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就是因为这个响指,我的注意力才被影子成功地揽到。影子的眼神仿佛锐利了许多,从他吐出的气息就能明显的看出来,他接下来要对我说的话是十分有底气的。空气震动,话语既出。

“喂喂!”

我停下来看着影子,等着看他想说些什么,可以明确的是,我心里很不安

“考虑了没有?给我三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影子面部给予了一个蔑视般的笑容。

“不答应又怎样?”

“那我现在就跳下去,你永远都会没有影子了。”影子将头半歪着瞥了一眼窗台外。

我沉默,心弦顿时绷紧,若是他跳下去了,恐怕如他所说,我真的会永远没有影子,没有影子我会相当难受。影子仅仅要三天时间,给他也未尝不可,但是万一三天以后他不回来了怎么办呢,我还是一样会没有影子。不过要是他现在就跳下去,任何转机都没有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自己的影子威胁。纵使现在怎样想不通,都无奈了极了。呵,该死的影子。

“你说话啊!你放心,你要是给我三天,我绝对会回来,而且可以先满足你一个条件!不然,我马上跳,真的和你呆在一起不如死掉。”

“真这么受罪?”我问

“当真就这么难受。这样,今天你依然去上班,一天的时间都交给你,今天我呆在家,但是到明天一整天都是我的时间了,我可以代替你和你的同事朋友相处,我就是你,而你就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了。”

“何止有三天?”

“呵,我指的三天就是我单独出去,而不是呆在家里,你要是呆家里三天换我出去玩三天也未尝不可啊。”影子身后仿佛浮现胜利女神的微笑,他与我的对峙中,我看不到我任何有优势的地方。

“答应你了,条件还没有想好,晚上回来再说。”我将钥匙丢给影子,“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还在。”

说完,我直接走下楼梯,像个失败者落荒而逃,逃离这个充满失败气息的战场,我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影子那副喜悦的表情,只是仅仅听到一阵阵充满惊喜的呼叫声,来自于我自己影子的喜悦。瞬间,他的喜悦与我的低落形成最极端的对比图,很尴尬的场景,我悲伤,而我的影子喜悦,他可也是我的一部分啊!为什么会这样?我问我自己,然而却没有任何答案从心底的溶洞里回应。

我上了大众,开着车驶向工作的地点,我低头寻找是否有影子在我的身上,答案肯定是没有的,没有影子在我的身上我的的确确的感到紧张恐慌,被掏空的感觉也许就是这样吧。影子现在家里会做些什么呢,我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他说他与我在一起很受罪,我喜欢的东西他不喜欢,不,我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的生活过于单调、乏味,可是这么多年了直到今天影子才跑出来吗,也不一定,也许每个我熟睡的夜晚影子都跑了出来做他喜欢做的事情,更或许在我不经意间影子就脱离了我,可能我没有发现,要是我没有发现,可能就没有这么紧张恐慌。可是,我在恐慌什么呢,我在紧张些什么呢。我的大脑像一团浆糊一样在搅拌,搅拌声不时从脑髓中传来,宛如游泳时双手在水中拍打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令我混乱极了,没有一丝规律可言。

我决定先将影子的事情放一放,放到浆糊里面搅拌。我记得雪说:“你那生活方式真得改一下。”我当时摇了摇头,“这个样子比较舒服。”雪没有再说话。

照旧,我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处理着资料,各种资料堆在桌子的右上角,高度足以将我的头顶遮住,我喝着没有加糖很苦涩的咖啡,难以下咽,我将其含在口中漱了漱便吐在脚边的垃圾桶里,苦涩味充满了我的口腔,当然,吐咖啡的时候我埋下头仍然看不见影子的踪迹,我想别人会不会发现,如果发现后我该如何解释。不过,谁有空盯着别人的影子看呢?

处理资料花了我将近四个小时,皮鞋前掌敲打地面的声音也同时持续了四个小时,我感到脚掌有些疼痛,之后便停下来休息抽一根烟,抽两口丢地下用皮鞋踩灭便又扔到垃圾桶里。工作的时候与同事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其他同事相处得倒是热火朝天,常常讨论下班以后去哪里喝一杯,或者抱怨自己的老婆有多唠叨,自己的儿子读哪一所小学会比较好,房价又长到哪去了,什么车的性价比最高,更或者是昨天搞的女人有多带劲。多半,坐我旁边的同事会叫我一起和他们下班后聚餐喝酒,我也无法脱逃,便一起去,只要喝了些酒,我说的话就会比平时多一些,但说什么全然被浆糊淹没,第二天什么也想不起了,同事们对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时不时说几句精短的话,嘘寒问暖后,便无法再深入,我对于他们就是可有可无,唯一交流比较多的就是坐我旁边的左鑫。

“昨天喝醉了么。”左鑫用右手的食指撑了撑眼镜框。

“没有,事后还去喝了杯咖啡。”

“就担心你喝酒还开车,但居然还能去喝咖啡,不错不错。”

“也没喝多少,而且家里也没人,想做什么就做咯。”我耸耸肩。

“一个人去喝咖啡?

“一个人。”

左鑫笑了笑,“你这家伙,喝咖啡有什么意思,不如和女人睡睡觉,像你独身这样的,应该想和谁睡就睡,根本不用多想些什么。多自在,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提不起兴趣来。”我叹了口气,“喝咖啡还挺带劲,况且也遇到了一个魅力女性。”

“哦?何种魅力?”

“诡异的魅力,一个人拿一本科研杂志坐在咖啡厅说自己在工作,并且把空调开得特别大,足以让我流汗的温度。”

“怪人。”左鑫的嘴皮轻轻翻了起来。“搞不懂的怪人也有魅力吧?相貌可好?”

“相貌极好。”我轻轻点点头,作出一副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其实是在用余光瞥自己没有影子是否很明显。

办公室的灯光很明亮,各个角落的灯光面面俱到,所以每个人的影子存在度并不是特别突出。

“今晚还去喝咖啡么?”

“不知道了,看到那个时间自己怎么想了。”

“要是去的话说一声,我挺想看看你说的这个女人。”左鑫透过镜片的眼睛散发出了好奇的味道。

我点点头,继续开始工作。

吃过午饭,我便开始看书打发时间,看书的途中满脑子都是影子。影子到底在干什么呢,会不会把家里搞得一团糟引来邻居的反感,或者早就跑出去了以后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我开始坐立不安,关于影子的所有事从浆糊里面浮出,瞬间蹦出浆糊中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我拨通了家里的座机,电话中传来“嘟、嘟、嘟”声音,每一次“嘟”,我的心脏就跟着捶打,节奏完全被一部电话掌控,喉咙十分干燥,我咽下的唾沫感觉一直卡在喉管中,仿佛坐立在热带沙漠中的一块冰山,嵌在沙里却需要大量时间溶解。

“喂喂,你好哪位?”电话中传来我自己的声音,不用想,是影子。

“喂喂。”

“噢,是你啊,怎么了,想家了?”影子有些嘲讽地说,“还是担心我乱跑呢?”

和自己的影子打电话就像听自己的录音还要得和录音对话,从某种角度这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行为。奇怪得鸡皮疙瘩不时在脸颊上躁动。

“希望你别把家里弄得太乱,噪音太大会引起邻居投诉。”

“这你就多心了。”影子顿了顿,“我没有你像得那么活跃,放心吧,家里干净得不得了,我打扫得一尘不染,包括你那没有叠的被子。而且,爵士乐算噪音吗?”

对我来说确实是噪音,我心里立即冒出这句话,可是没有说出口。

我将电话挂断,靠在办公椅上,双手捂住脸,用大拇指摁着两边的太阳穴。

下班后,我还是决定去喝咖啡,我走之前拍了拍左鑫的肩膀。

“喝咖啡。”

左鑫将头抬起,透过眼镜片看着我,“决定了?”

“走吧。”

左鑫坐在大众的副驾驶,我开着车驶向赋兴路的伯爵咖啡馆。车上放着《蓝色多瑙河》的钢琴曲,我将暖气打开,寒意渐渐从车内消失,外面的风很大,与挡风玻璃的侧面强烈地摩擦着发出阵阵呼啸声,路旁已掉光叶子的树干却纹丝不动,仿佛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仅仅矗立在他应该矗立的地方,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多好。但好像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我又想到了影子,这家伙在什么呢,他的存在价值在哪里,我的存在价值又在哪里,我的价值是否更高一些,或是远远低于自己的影子呢。我想起雪说的一句话,“我活着就得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也是啊,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挺符合我的理想化的,不过雪并不是这么想,我的生活并不是她希望的生活,更或许,没有人愿意接受我这样的生活。

糟糕透了,我心里突然冒出这四个字,因为脑中的浆糊又开始搅拌了。

左鑫靠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好像很陶醉地听着音乐。按照自己的惯例,我也没有进行搭话。

车开了将近二十分钟,到达了伯爵咖啡馆。

“不吃点什么么?”左鑫将车门关上,又迅速把大衣紧紧裹住。

“不怎么饿。”

“我也没什么食欲,罢了,出来以后再弄点宵夜就好。”

我和左鑫大步走进了伯爵咖啡馆,与昨天不一样,暖气十分正常舒适,并且顾客很多,也许是出于今天周五,明天大家都放假,各种各样的人都借此出来坐坐咖啡馆,打破一下规律的生活。但在我的眼睛看来,也就是以那种自我感觉很敏锐的观察力看来,每个人好像都依然不怎么快乐,表情千篇一律,只有少数的人表情稍微丰富些,多数人的脸如腐朽的树皮一样,心不在焉。

“呼,人挺多。”左鑫感叹道。

我和左鑫在仅剩一个的座位上坐下,左鑫点了一杯伯爵招牌咖啡,我依然是摩卡,这次就没有多点那份多余的黑慕斯了。

“试试这里的咖啡,坏境挺不错。”左鑫自言自语地环顾周围。

咖啡馆里放的是蓝调,与昨天的风格截然相反,我正好奇这是为什么的时候左鑫突然问。

“那个魅力女郎呢?”

我开始搜索周围,她肯定不在,从我进来以后就在寻找她的身影,可是她并没有出现在这里,那神奇的大眼镜框、鲜红的针织大衣和富有印象派的短发此刻不属于这里。

“她没在这里。”

左鑫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是时候。”

“也不一定,或许晚一些她就来了呢。”

“也对。”左鑫点点头,掏出香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递给我,我摇摇手表示不用,他又凑合将这支烟放在嘴边用火机点燃。

“上次你见她是几点?”左鑫问。

我想了想,“大约十点半吧。”

左鑫皱着眉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卡西欧,“唔,那等的时间也就长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应。

这里的灯光我说过,我很欣赏,恰到好处的鹅蛋黄暖光,但是充当光的陪衬角色的正是影子,我没有影子这一实情已经很暴露地展现在暖光下,但目前仅仅只是我发现了,因为我在意,我才能那么清楚地看见我没有影子,而左鑫或是其他人可能根本没有在意影子这一东西,就像之前的我一样,要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影子跳出来了恐怕这辈子都会无视掉影子的根本存在。

“嗳,有时候真的挺搞不懂你的。”左鑫用手抚了抚眼镜,突然语重心长地说。

“比如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你说你已经三十多了,怎么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何止女人,很多东西都没有。”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你不知道,有时候我挺苦恼的,为你而苦恼,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选择独身,我只知道很多选择独身的人有一颗玩世不恭的心,但在你身上,我却感受不到。好似一潭死水。”左鑫直言不讳。

我很喜欢左鑫的直言不讳,所以很自然地笑了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自然的笑了。

“选择独身的道理其实很简单,那个适合我的人还没有到来,我这样的生活方式其实自己挺享受的,但是好像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生活,一点起伏都没有,活着又好像没有活着。”我想到了雪,我与雪两年前是多么的相爱,起初是多么的合衬,相处起来天衣无缝。而现在呢,雪对我早已厌恶至极。

左鑫认真地听着我说话。

“你知道村上春树么,《挪威的森林》。”

“看过一点。”

“里面有一句话——‘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害怕失望罢了’。”我的笑开始模糊起来。“其实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烦恼,仅仅是孤独,但是孤独久了你也会发现习惯孤独了,有时还会享受孤独。相比孤独,我更害怕失望。”

“确实这么回事,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我还会挺羡慕你的,从某种意义上羡慕你,你抛开了不该抛开的,但同时也抛开了必须抛开的。我每天得努力地工作争取升值加薪,好能早些把房贷还了,除了房贷还得存一笔钱出来为孩子做打算,夫人也是算一个全职太太了,收入来源于我,其实自己每天下班都很厌恶回到家里,都说累了可以在家里寻一点安慰,但一回家就只有和夫人得争吵声和孩子的哭喊声。夫人整天骂我没本事,压力十足。”

我点点头,“每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罢了,你同情我,而我也同情你。”

“对了,三年前的那个女孩呢?”左鑫指的是雪。

“很久没有联系了,她好像去了大连。”

“当时都认为你们挺登对的。”

“表面现象,你和你的夫人刚刚谈恋爱不也是这样么,爱得仿佛两人都愿意以此殉情。但到最后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和她只是在中间间断了,其实我真的挺喜欢她的,不过按照我自己的生活发展规律来看,等到最后估计会惨不忍睹,索性,她在我们还没有踏上那一步的时候主动离开了,她说把我和她的经历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以后回味起来至少比凄惨的结局要好的多。”

“了不起的思想,你怎么看?”左鑫手里的眼已经烧到底了,这支烟他仅仅只抽了一口,烟丝燃烧后留下的烟灰全然躺在暖光下的红木桌上。

“也许她说的在理,可是失去什么东西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

左鑫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味道不赖。”

和左鑫聊了很多话题,但重点也没有多少,仅仅局限于生活的一些看法,情感啦、政治啦、股票啦等等,而这些看法都太过于浅显。始终与我对口的人好像是不存在的,也就是我无法涉足于左鑫的深层里太多,左鑫也无法踏足于我的深层中。仅仅,只是表面的东西,无论任何事情和人,在我看来,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而这片森林只有自己能身处,看管森林的主人也只有自己,在森林中翩翩起舞时,主角是自己,而观众也仅仅是自己。

将近晚上十点,女郎出现了,当她走进门的一瞬间,鲜红色的针织大衣浮动在我的视网膜。我告知左鑫这正是那个女郎。

“我得上去说些什么。”左鑫眯着双眼,脑海中浮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

我没有说话,左鑫便站起身来朝着女郎坐的桌位走去,左鑫的肩膀很宽,赤裸裸的衣架子,金丝眼镜框与他莫名的高尚气质十分搭配,藏青色的西服被咖啡馆的暖光映衬得格外优雅,端正的五官,高挺的眉骨使得他那深邃的眼神充满魅力。

左鑫与女郎说了几句话便坐了下,坐下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并赋予得意的笑容。

左鑫和女郎谈了大约十分钟,由于隔了一段距离,加之咖啡馆放着音乐,我无法得知他与女郎的对话内容,我只观察到,女郎不时朝我的方向扫射——用她那独一无二的大眼睛。

十分钟后,左鑫回到自己的座位,带着非一般的笑意。

“嘿,人家叫你过去。”

“我?”我皱了皱眉。

“对啊,我得走了,回去照顾孩子呢。”左鑫拍了拍我的肩膀,披着大衣转身朝着大门走了。走到一半又转头过来,“如果有时间的话,明儿一起喝一杯。”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女郎为什么叫我过去呢,左鑫和女郎到底说了些什么,喝一杯?明天我得呆在家里了,况且我也不想喝一杯。

女郎埋着头看着手里的书,书已不是昨天的杂志,这本书很厚,厚度几乎有八公分。她认真地阅读着,那双大眼至左向右如红外线一样扫射,一副埋头苦学的样子,宛如因高考而不得不认真的学生。

我只好起身深呼吸了一口便朝着女郎的方向走过去。

“你好,坐这里可以吗?”我报以商业式的微笑。

“可以,正叫你过来。”女郎朝着我微笑。

“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不不,和你朋友聊了聊,他说你似乎对我抱有一定兴趣?”女郎眨了眨她那副大眼睛。

我打心底真想把左鑫干掉,居然直言不讳到这个地步,况且,我哪里抱有兴趣了?莫不是左鑫太同情我的寂寞生活了,但是如此的直言不讳我也不知道女郎为什么不会反感。脑子的浆糊开始搅拌,我听见搅拌声没有间断地发出,呼吸都被打乱了节奏,浆糊正在制造一些理由来缓解对于我的这种尴尬。

“噢,确实,对你昨天手上的书感兴趣。”我故作镇定地回答。

“是嘛,昨天?我们见过吗?”

“见过,就在这,关于空调的事情。”

“啊啊,记起来了,不好意思,昨天看得太专注。”女郎以抱歉的口吻对我说。

“没关系,今天不把暖气开足一点?”

“等顾客走得差不多再叫侍者调,现在人太多,怪不好意思的。”

“你说如果温度不高你就无法工作?”

“对对,没错,如果温度太低,我的大脑可能会结冰,所以现在都不敢太用脑了。你说你对我看得书感兴趣?”

结冰,结成冰块吗?我由衷地觉得自己这几天都在做梦,老是遇到离奇的事情和奇怪的人,各式各样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冲进大脑的浆糊里,疲惫不堪。

“是啊,关于科研的吧?”

“准确来说是灵异,比如我的头爱结冰,总得找些办法解决吧?”

“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刚才说啦,温度高就好了,或者停止些思考。”

“了不起,那你所说的工作是什么呢?”

女郎显得有些不耐烦,“已经说啦,寻找解决的办法。”

“这不是已经找到了嘛。”

“拜托,我也应该要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啊,整天用暖气来维持算什么回事,人都想追求更好的呀,特别是秋天和冬天,脑子被冻了就会什么事也做不成,特别压抑,那种感觉还不如杀掉我算了。”

我无奈地耸耸肩点了点头,她肯定没有注意到我没有影子,若是她知道我没有影子会不会帮助我寻找一些解决的办法呢。“人都想追求更高的。”我想到了雪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对啊,追求更好的。

女郎索性埋下头,拒绝与我接下来的对话,我在思索为什么她会不反感左鑫所说的“我对她感兴趣。”也是,没人会拒绝崇拜者,崇拜者越多,自我的膨胀感就会得到更进一步的满足,但很可惜,我对于膨胀感并不感兴趣,而事实上我对她并不崇拜,若是借此机会兴许可以与她睡觉,只需附和就可以增加同她睡觉的成功率。

我尴尬地离开座位,道了句再见,便离开了伯爵咖啡馆,离开之前女郎再也没有抬起头多看我一眼。

糟糕至极,脑子里的浆糊始终确定在一个标本上,多余的话语是制造不出来了,我与女郎之间的对话也许在自己的影子看来是可笑之极的,或许我都这么认为,但是取决于脑子中的浆糊,浆糊搅拌着,不时制造我的动作和话语出来,一切都按照某种模式进行,脱离不了这种模式,若是脱离恐怕我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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