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因为偷吃了老河神的贡品,被老河神一怒之下开了阴阳眼。从那之后,我便能看到那些河道旁死相各异的水鬼。
那几年,我时常被噩梦折磨,为此,半仙的姥爷曾多次带贡品去找老河神,希望他可以网开一面,但都被老河神回绝了。老河神的原话是:你这辈子也做了不少泄露天机的事,损了太多阴德,你这外孙子命硬,替你背些阴债,你这臭老头还能多活两年。
姥爷拗不过他,只好到太行山给我求了个龙携平安的玉扣,让那些脏东西难以靠近,以防我时间久了阴气太重,身体会多病。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也已经慢慢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也懂得那些虽然看起来很可怕的东西,实际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我的生活,除了没有朋友外,一切都井然有序。
放学回家,有一条必经的小路,旁边是一条小河,小路中间,有一个急弯,河水在那蜿蜒流过,时间久了,就形成了一个小河坑。但因为河坑周围长满了密密麻麻有一人高不知名的河草,大人们也常告诫孩子们,那个河坑时间太久,谁也不知道有多深,而且那里还常有水蛇出没,所以,就很少有人到那里去,并给它起了个吓人的名字——鬼挖坑。
或许因为眼睛能看到脏东西,也可能是我平时寡不多言,所以在学校里没有人跟我玩,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胆怯,每天放学,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从小路回家。
那天下午,天阴的很重,但带着一丝燥热。放学后,大家都离开了。因为要打扫卫生,所以等我开始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快步的走在小路上,我手心紧紧的篡着玉扣,无论如何习惯,心里那种惯性的恐惧还是无法避免,毕竟那年,我只有十岁。
等我走到鬼挖坑的时候,忽然从河边的草丛里窜出来一个小女孩。我一愣神,惊叫了一声,后退了两步。小女孩似乎也被我得反应吓了一跳,白嫩的小手上提溜着的黑绿河泥掉在了地上。
半晌过后,我终于回过神来。“麻烦让一下,我要回家。”我声音很小,试探性的问。
“哦。”小女孩点了点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河泥,懂事的退到了一边。
我从她身旁有过时,甚至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河水味,却又没有那种腥臭,甚至隐约夹杂着一股桃花的香味。但我不敢停留,迈着小碎步,仓惶逃走。
就在我离她十米远后,她忽然开口了。声音就像银铃一样清脆的问:“你为什么能看到我呢?”
我回过头,她侧着小脑袋,皱着眉头,就那么木讷的盯着我。用“呆萌”这个词形容她再贴切不过了。
但当时我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跑回了家。那晚,我躺在床上回想,感觉她似乎并没有恶意,而且那么可爱的水鬼,我还是第一次见。那晚做梦,我梦到和她一起掏河泥。
第二天放学,我又在那里遇到了她,她在河里,不停的把脏脏的河泥往外面运,瘦弱的身影十分卖力。
“喂。”这次是我先打的招呼。
正在忙碌的她愣了一下,看到我站在小路上,抿嘴笑了笑,把河泥放到岸上,在水里洗了洗手,走了过来。
“又是你。”她走到我的面前,微微一笑。“昨天,你怎么跑了?”
“额……”我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害怕吗?”她扮了个鬼脸,带着一丝俏皮。
我尴尬的挠了挠头。“因为小时候吃了老河神的贡品,所以他开了我的阴阳眼。”
“哦~~~”她若有所悟。“我叫白岸,你叫什么呢?”她伸出白嫩的手。
“一……一宸。”她一把握住我的手,那是一双光滑的小手,有些冰凉。
就这样,我和她聊了很久,直到天色黑了我才恋恋不舍的和她告别。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吗?真好~那天我感觉特别快乐!
从哪以后,每天放学,我都会到那里找白岸,有时候还会在浅处帮她掏河泥。她告诉过我,这个就是她的工作。因为她死了之后,家人没能找到她的尸体,所以就没了供奉,而她又不想去害人,所以就要帮河神清理一百年的河道,才能轮回投胎。
我曾和她说,老河神就是个势利鬼和小气鬼,动不动就惩罚别人,而白岸总是皱着眉头反驳我说,老河神是个好人,她每年只能供奉给他两只桃子,但老河神却给她安排最轻松的活。我嗤之以鼻,这又脏又累掏的河泥还能算是轻松的活。但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开心快乐。
每当星期天,白岸会在忙完之后带着我一起去老桃树下,她说桃花爷爷每年都会偷偷给她摇掉三个桃子,她会自己吃一个,然后把剩余两个供奉给老河神。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口中的桃花爷爷,只有一棵很大的桃树。我甚至怀疑,她口中的桃子是不是被风吹下来的。
与白岸相处的时间久了,她逐渐成了我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会给她讲我所见所闻,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她每次都是双手抱着小脑袋,听的津津有味,而后会一脸憧憬的说:真好。
白岸有时候也会给我讲一些河里的事情,比如上游有一只大水蛇精已经有400多岁了又娶了第64个老婆,还有邻河的水鬼今天又害死了谁家的孩子,又或者是老河神过大寿她见到本地的城隍爷,长的特别年轻。她总是讲的有声有色,我每次也会认真的趴在草地上,听的如梦似幻。
再后来,我为了能让白岸早早投胎,所以每次上学,都会从家里偷来一些吃的投入河中,给她做供奉,希望她可以早一点投胎,不要再这么累。就这么持续了几个月,白岸终于兴奋的告诉我,因为我供奉的缘故,她再有5年就可以投胎了。我真替她高兴,可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失落。
不久之后,我的事情败露了。那天,我正在和白岸坐在河边说笑,忽然她脸色一变,我扭过头,母亲手里拿着柳条,没来得及等我说话,母亲就怒气冲冲的对我身边一通挥舞。那天白岸被柳条打到几下,最后在我哭喊着的央求下,她才无奈的转身跳入了河中。那天,我被母亲强拉硬扯的拖回了家痛打了一顿。
晚上,我忍着疼不停强调白岸是我朋友,可父亲和母亲却根本听不见去,态度强硬又语重心长的警告我人鬼之间待久了会多可怕,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从那以后,母亲把我的玉扣紧紧的绑在了我得脖子上,以防我再次摘掉,可能是玉扣的缘故吧,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白岸,直到我上中学……
中学离家很远,不过那时我也14岁了,已经可以独立,所以每周五都会自己来回倒车,坐一小时四十多分钟的车回家。
那天放学,我刚坐到车上,忽然白岸出现在车窗外面,或许是因为玉扣的原因,她离得我有点远,但表情很慌张,不停的示意我过去,可车马上就要走了,这已经是最后一班车了。内心一番挣扎,我还是选择了下去。
下车以后,我摘掉玉扣,把它放进书包,然后扔到一个不太显眼的草丛里,才朝白岸走去。
“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我有些不高兴。
“我……”白岸眼眶忽然有点红。“对……对不起……”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三道鲜红的伤疤。
“这是上次柳条打的?”我突然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走,我带你去城里转转!”我脸色一变,爽朗的笑起来,她抬头看看我,我扮了个鬼脸,她破涕为笑。
那晚,我带她领略了城市的夜景,她对一切都特别的好奇,而我也不厌其烦的给她一一解释,直到深夜,我们才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那晚她告诉我明年她就可以投胎了。我说我真替你高兴,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心里还是很难受,但我并没有说。
第二天睁开眼,白岸已经走了。当我回到家时,母亲很憔悴,眼睛血红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夜未睡,头发乱蓬蓬的。我上去说对不起,她抱住了我,眼神有些复杂,但却又什么也没说。我很意外,一般这样的话,她至少会骂我一顿吧?可却没有,我突然有一丝不安,但又说不上来。
那天母亲神秘兮兮的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她说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要让我转校,我也没多想,就到了另一个城市继续上学,而那之后,我也再没见过白岸,或许,她已经投胎了吧?
十几年后,我大学毕业又回原本的城市工作,趁着假期,我回到了故乡,故乡的变化很大,那条小河却依旧如初,我来到那个曾和白岸一起待过的地方,心中有些惆怅和思念。我又来到桃花树下,正至结果,坐在杂草丛上,呼吸这清新的空气,一切都那么安逸。突然,“咚,咚~”几声,身后的桃树上掉下来了三个桃子,直溜溜的滚到了水里。我呆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试探性的问:“是桃花爷爷吗?”
“咳咳。”一道苍老的声音回复了我。
那天我终于相信白岸说的桃花爷爷了。我和他聊了许多,又聊到了白岸,桃花爷爷忽然说:“看你现在过得很好,或许她是值得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弹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在我的追问下,桃花爷爷告诉我:在白岸要投胎的前一年,她忽然感觉到你会有生死劫,她不顾劝导非要去救你,傻丫头,逆天改命,可是三百年寒冰地狱的囚禁……
我就像被一道巨雷狠狠砸中一样,天地一阵晕眩。癔症了许久,我告别了桃花爷爷,一路像是失了魂般的走到家,母亲正在院子里坐着,见我回来,连忙起来,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情已经明了,母亲终于无奈的把实情告诉了我。那晚,我原本要坐的公交车滚下山崖,车上无一生还。她怕我因此受打击,为了不让我知道,她给我换了学校,甚至换了城市。她知道一切都是白岸做的,她也知道后果,那天她和姥爷一起找老河神,可老河神也无能为力,出于愧疚,母亲打通阴司,希望能让白岸在通往寒冰地狱的路上过得好一点。可是够吗?那可是三百年啊?
那天我像疯子一样哭喊着,就那么在屋子里关了三天。
三天后,我辞掉了工作,找来挖掘机到鬼挖坑小心翼翼的挖,一天后,终于挖到了一副尸骨,白岸曾说过她尸骨的位置,但因为水太深,我一直没能拿出来。现在,我找到了。我把她的尸骨包起来,带到了西藏。
我找到一位高僧,为她塑造了一尊神像,并把她的尸骨包含在里面.......
仪式开始前,高僧严肃的问我:“你真确定吗?”
我嘴角微扬,坚定的点了点头。划破手指,血一滴滴的融入神像。
这是鲜为人知的誓言咒,在起誓者生命终结的那天,他会被送往神像里尸骨灵魂的受孽地,与灵魂一起分担惩罚,一直到还清了债。等到轮回的来生,他们便会有着三生三世的剪不断扯不断的瓜葛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