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起,长江这个词便始终贯穿于我的生活之中,它像一个地标,锚定与故乡的联系。从家中走上一个小时,便能抵达那称之为长江的巨大河流,可以看到水浪沿着风的轨迹翻涌,冲刷岸边的泥沙。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长江是故乡的独有异乡,无论前往何方,都能在梦中见到那横跨两岸的河流,都能在其中觅见熟悉的气息。
但如今美好,可能意味着曾经伤痛,在祖辈的记忆中,长江是一条灾难之河。让来此安家之人,饱受水患的折磨,每年汛期都要祈祷洪水的早早退去。因此,自我祖辈开始,便依托周边村庄丰富的人力,从他处运土来修建抵御洪潮的堤坝,将长江紧紧包裹。沿岸处栽满了白杨,也只有白杨能在江水的往复中独自成活,也只有白杨才能在江水的冲刷下守护土壤。我仍然还记得1998年的那次大水,淹没了不少土地以及姑姑家的房屋,让我在狭小的家中收获了不少玩伴,使我窥见了来自洪水的巨大破坏。
没有水患的威胁,却有戏水的诱惑,每年都会听闻有学生去长江游泳时不幸溺水身亡。这让身处水乡的我们,只能恪守父母不准戏水的铁律,连走近池塘都会被来往的行人询问:“你是哪家孩子,离水远点。”所有大人都保持着对水的敬畏之心,唯有小孩对水下的世界充满着无限好奇。记得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毕业之际一群孩子呼朋唤友邀约去某个池塘冲凉,人缘不算好的我没有得到此次邀请。却在家中的一两个小时后见到了人潮的聚集,方向是千米外的一处池塘。
是一个衣衫褪去的男生在大喊:“救命,他们掉水里去了。”等到我赶到时,三个孩子已经从水里打捞起来,双眼紧闭好似睡着一般,对旁人的按压没有一丝反应。他们都是我相熟的同学,也是第一次感慨时间的无常,一两小时前还在攀谈,转眼间生死两隔。等他们父母赶到时,村上的医生已经是无奈摇了摇头,说孩子没救了。他们的父母不相信,认为奇迹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卖力按压着自家孩子。连些许鲜血从鼻中流出,都让他们抱有希望,向众人祈求着:“救救我家孩子吧!”学校的老师也在一旁唏嘘;“他曾是我最好的学生,那么乖那么听话,怎么会来这里游泳呢?”
随着众人的讲述,我也渐渐明白,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池塘孕育着怎样的风险,中间被挖土机取得了不少泥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沟壑。而他们也在不经意间滑落下去,求生的意志让他们一个抓着一个,吊在白杨的底部,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怎么能承担如此重量,在这个肉眼可见的深渊中爬出。也是这个故事,让我对于水,对于长江保持着最原始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