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关平

看完了美国作家E·B·怀特的《小老鼠斯图亚特》、《夏洛的网》这两部小说及电影版，我并不是很开心。

怀特总是让结局留下遗憾。

其实，理智一面的我非常喜欢他的这两个结局，留有悬念且不流于俗，为读者带来缺憾的美。但感性一面的我，却因有过相同经历而感到难过。

《夏洛的网》故事很简单，农场里的小猪威尔伯不得不面对被制成火腿的残酷现实，唯一愿意做他朋友的蜘蛛夏洛勇敢地站了出来，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劳在自己的网上织出了一系列赞美威尔伯的文字，帮他在展览会上赢得了人类的关注和喜爱，从而逃脱被宰的宿命，而自己却因劳累过度而无声无息地独自死去。

斯图尔特（鼠小弟）失去了他的好友玛戈（小鸟），威尔伯（小猪）失去了他的好友夏洛（蜘蛛）。

玛戈不知去了何处，也许是寒冷的北方，那是斯图尔特前行的方向；而夏洛却连家都回不去，永远地消失在威尔伯的世界里。

虽然两本书的结局都留下了希望：鼠小弟还继续着他的旅程，还有可能找到最爱的玛戈；小猪也和夏洛的三个女儿成为了朋友，他的朋友将会绵绵不断。但依旧无法掩盖隐藏在快乐之后的忧伤。

我在未看《夏洛的网》之前，在《是选择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评<小老鼠斯图亚特>（读书笔记）》一文中，我说：“也许在今后的旅程中，他还会遇到千千万万个“哈丽雅特”，但是，他只会拥有一个玛戈。”

没想到《夏洛的网》的末尾，怀特居然也写了类似的话：

“威伯从来没有忘记过夏洛。尽管他是那么的爱她的孩子们和孙女们，但没有一只新来的蜘蛛能代替夏洛在他心中的位置。”

由此巧合可见：怀特写这两本书时都有着同一种心情，那就是对逝去的友/爱情的深深怀念。

他写斯图亚特坚持信念，永不停息地阔步前行也好；他写威尔伯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蜘蛛朋友也罢——都不过是假意欢乐，用眼泪换取笑容。

他的真实内心其实是悲伤的，失望的，怀念着曾经同甘苦共患难的玛戈和“对朋友的忠诚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夏洛，这颗心将为她们冰封到永远。

往日的欢乐记忆犹新，她们的地位无可取代。怀特的个人感情经历，可能就像小老鼠和小猪一样，在得到了意想不到却又昙花一现的友情或爱情之后，留下永恒的回忆与思念，这种孤独与失落要比他们曾经的寂寞与缺爱更加可怕。

很奇怪，我喜欢的几部儿童文学，基本都是这个基调。

比如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孤独的乔班尼只有柯贝内拉这一个好朋友（犹如斯图亚特之于玛戈，威尔伯之于夏洛），在柯贝内拉的陪伴下，乔班尼在美丽的银河中度过了一次梦幻般的列车之旅，但当醒来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个梦，柯贝内拉（有些读者认为“他”是女孩子）其实已经因为救人溺水而死，银河铁道上的乘客都是送入天国的亡者。优雅美丽的文字下其实隐含的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再比如凯瑟琳·佩特琳的《仙境之桥》。孤独的男孩吉斯认识了快乐自信、与众不同的女孩莱斯利，在她在帮助下学会了如何勇敢乐观地面对这个世界，他们还找到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特拉比西亚王国”，其实这个只不过他们在森林中的自由想象，但却成为了彼此间幸福的约定和最珍贵的回忆。然而，狠心的作者让莱斯利意外落水而死（与《银河铁道之夜》一样），从此又再剩下吉斯一个人了。但是，通往特拉比西亚之桥还在，吉斯最终学会了成长，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妹妹，帮助更多的人认识这个美丽的世界。

无独有偶，威尔伯不是也在夏洛死后承担起男人的责任，照顾着她的三个女儿，继续诉说着她们妈妈的伟大故事吗？（《夏洛的网》）

斯图亚特失去了玛戈才寻找到前进的方向。（《小老鼠斯图亚特》）

乔班尼在柯贝内拉死后才明白了幸福的意义。（《银河铁道之夜》）

即便在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中，来自外星的小王子也是失去了最爱的玫瑰之后才对“驯养”般的爱情有所感悟。

这些主人公们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他们的结局都是孤独而遗憾的，曾经的挚爱（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最终都离自己而去，她们就像天使一般，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却在已经无法割舍的时候离别。

吉斯在莱斯利死后哭着喊道：“我恨她！我还不如从来没有认识过她！”相信其他几位主人公（至少我）都可能说过或听过这样的气话。

这样的打击比他们之前的孤独还要难受，当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闯入自己的世界中，他们才能真正体会到生存的意义，而她们的离去其实就是抢走了生命的另一半，让他们重新面对一片空白。

真不知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是怎么活过来的？真不知在失去你之后，我该如何活下去……

欢笑留给大家，苦却自己品尝。这些作者的文字都很优美，但他/她们的心却是忧伤的。

之所以这么喜爱这几本书，是因为我也像威尔伯、斯图亚特、乔班尼、吉斯、小王子一样，拥有过最珍贵的爱情，拥有过太多快乐的过往，甜蜜的回忆。

所以当夏洛、玛戈、柯贝内拉、莱斯利和玫瑰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几乎也无法生存下去。

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才会对这样的故事感同身受。

我真羡慕他们居然有勇气写下这些故事，换作是我，即便有灵感，也不敢触及那脆弱的过往，只怪当初的狂喜，才换来今日的感伤。

这几本书写出了我的过去，也预示着我的未来，虽然这条路继续孤独而忧伤，但是我仍将勇敢地走下去。

那个鼠小弟怎么说的来着：

我希望从现在起一直向北走，直到生命的结束。

2012.3.10初稿  2018/2/2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