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了,袁芳马上要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心里有欢喜,也有苦涩...
✿ 父亲 ✿
在南方五年,中间从未回过家,电话也很少打,打工的姐妹们都说自己会想家,可,袁芳却不知道想家是什么感觉。
再次踏上家乡的这片土地,走出车站那一刻,看到白发苍苍的爹正举目四望,袁芳那如石头般坚硬的内心一下子就软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泛滥...
坐三轮,转乘汽车,平时里少言寡语的爹一路上嘘寒问暖:芳儿你饿不饿?到街上了给买个吃的...袁芳看着瘦弱佝偻的老人,悸动之余问候着家里的每一个人,为哥哥们放任老父亲一路摸索周转来接她心酸不已,为父亲步履蹒跚接自己回家感动万分。
父亲喜欢抽烟,农活淡季时总在东街的茶馆里边喝茶边看人打纸牌。孩童时,常常在袁芳不喜家里饭菜时为她买糖陀螺,用为数不多的烟钱给袁芳买些零嘴。父亲平日里寡言少语,只在五年前袁芳离家时告诉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袁芳心里,父亲是这个家里对自己最亲的人。
袁芳的妈妈是个强势的女人,大嗓门,严厉又凶悍,一旦父亲在茶馆超过饭点的时间,她总以为他在打牌,常常到茶馆呵斥,再把人拉拽回家。
她对母亲的记忆很少,勤劳,辛苦,节俭,不是在田地里忙碌到过了吃饭点,就是劳累后躺在床上哎哟哎呦的叹息声,母亲几乎很少做饭,家里一日三餐都是父亲做的。她会在袁芳生病时背着去看病,但对袁芳从未有过说教唠叨和催促,任何关于教育的都没有。袁芳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被母亲拿着扫把和鞋底子追打,父亲在一旁催着她跑开,袁芳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是袁芳出门后真正意义上的归家,久违的亲切感和短暂的归属感都来自于父亲。五年前第一次走出家门,是姐姐送的,一直送到市里的火车站,看着袁芳登上月台跨进新征程。
❤ 姐姐 ❤
学生时代,寒假或暑假里,袁芳大都是在出嫁的姐姐家度过的,有时甚至能住到农历新年前夕,一是爹妈农活繁忙,二是换季的衣服都是姐姐张罗着或裁置或够买的,袁芳跟姐姐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姐姐的地位远胜于妈妈。
姐姐家的外甥,比袁芳小6岁,从外甥小时候抱在怀里到攀爬走路,再到上小学,袁芳几乎都是见证人。每次,姐姐带着外甥和袁芳一起外出,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姐姐是她的妈妈,每一次姐姐都跟人家解释,事实上,袁芳从心里多希望这个“误会”成真,多希望姐姐是自己的妈妈,多希望自己有个正常家庭!
第一次穿红裙子,第一次骑车,第一次逛庙会,第一次去县里,第一次来月经...很多很多的第一次,都有姐姐的付出和陪伴。
可惜的是,姐姐出嫁早,虽说距离并不远,但彼时的交通和贫寒的家境却是最大的阻力,远水终是解不了近渴。
❁ 小哥 ❁
初中毕业那年是1999年,袁芳15岁,小哥结婚是在那年深秋。决定去南方前夕,爹妈的欲言又止让袁芳更坚定了放弃复读的打算。
相对于大哥二哥,因为年龄差距小,自小袁芳跟小哥的相处最多,不论是从小到大被小哥哄骗的压岁钱,还是日常的吵闹斗嘴,袁芳心里对小哥都是相对亲近些的。至少在那段时光里,袁芳心里是感激且温暖的。
美好的事物不会一直都存在,总要经历些什么才明白什么是真的甜真的暖真的好。
小嫂子的娘家弟弟跟袁芳是初三的同班同学,小哥和小嫂子结婚前的夏季里,那天突降倾盆大雨,正在教室里的袁芳无意间瞥见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阵欢喜“是小哥来给我送伞了”。“李旭东,给你送伞的”,老师这句话把袁芳从天下拉到了谷底,这时她看见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迅速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后来,是袁芳的爹给她送了伞,爹还高兴地告诉她老师表扬了她,因为这次几何测试98分;后来,袁芳嬉笑着说小哥“重色轻妹”,还没娶媳妇呢就忘了妹妹,小哥微微一笑。袁芳想,小哥不会是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班吧?可能是吧。
当时的袁芳并不是很在意送伞的事儿,只当是个典型的例子,毕竟男生跟媳妇近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小哥在街上盖新房时曾说要给她留一个房间,让爹妈住在一楼,会供她上学什么的。当然,袁芳并不是真的想要住进新房,只是欢喜小哥的说辞,有人想着她真好。
再后来,已经在广州的袁芳收到小哥的电话,那是来自亲人们唯一的一次电话。电话里说小嫂子要生了,让去珠海找他一起回老家。这个时候,跟袁芳一起来广州的伙伴早已回家,袁芳当时并不想回去,直到收到小哥的电话,她决定去珠海找他。也许内心里,她也早厌倦了奔波在外的日子了吧。
第一次自己打电话找车,咨询价钱,打听路线,怀着忐忑和兴奋的心情,终于在上车下车再上车下车的路途中见到了小哥。
碰面是在珠海入口外很远的地方,彼时的珠海,进出都需要通行证。因为没有通行证,她和小哥半路上被要求下车自己走过检查点,到下一处再上车。
无论是步行还是坐车都是要被检查的,要逃过检查,就不能走在公路上。公路两侧都是田地,离公路越远越黑暗,只有夜晚的微弱星光,俩人背着行李,从田地里一路小跑追赶大巴车,还要防备着时不时一晃而过的手电筒光源,甚是仓促狼狈,惊险刺激。但,袁芳心里是舒展的,甚至说是兴奋的,终于有人带着自己前进,哪怕前途未知,心里也是有底的。
这一刻,袁芳感觉不再是一个人,一个人走,一个人悟,一个人学,一个人扛......
到达珠海小哥的住处,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小哥就把袁芳送到了回老家的火车站,说自己暂时回不去,爹妈身体不好希望她回去帮忙照看。至此,袁芳明白了,敢情是打着兄妹情,举着孝心的旗子,把妹妹送回去照看。照看谁不重要,他知道父母忙农活顾不上,他知道她会分担,无论是做饭还是带孩子。
尽管心里有苦,但眼前的生活还得继续,袁芳知道很多事情改变不了。归家,跟妈睡一张床,和小嫂子住同一间房。小嫂子生产后,袁芳扒拉着新华字典,跟小嫂子一起给小侄儿起了个名字:硕。然后,帮衬做饭和带小侄儿,待小嫂子满月,袁芳又继续南下。
一次,两次,三次,小哥在袁芳心里的那抹暖阳渐渐变的虚幻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