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小米之前，明宇谈过三个女朋友。

第一个嫌他年龄小，性格幼稚，所以分了手。第二个喜欢上了项目总工，那是一个早就下定决心非领导不嫁的女孩，明宇只是她在没有更好选择时的替代品。第三个倒是真心喜欢他。但见了家长后，这段恋情也即宣告终结。女孩家长对他说：“如果你不是安全员该多好……”

听完明宇关于爱情的回忆，小米咯咯地笑起来。“你以前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难道你不这样想？你不嫌弃我幼稚，不嫌弃我是安全员？”明宇怯怯地问。

“当然不嫌弃！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这个人本身。安全员怎么了？安全员最有责任心。如果你能够守护陌生人的生命，就一定能够守护自己的家人，守护自己的爱情。”小米从衣架上取下一款米色碎花长裙，一边对着镜子比量，一边对明宇说。

“你真这么想？”明宇有些感动。

“嗯！”小米狠狠点一下头。“明宇，你看这件裙子怎么样？”

“很漂亮！”明宇由衷赞叹。小米长得的确漂亮。一头浓密的长发，柔软地垂在腰际。白皙的脸上，双眼顾盼生辉，长长的睫毛如同合欢树叶似的翩然垂下，薄薄的嘴唇宛若刀削般棱角分明。这样的长相，怕是穿什么衣服都漂亮吧！

“小姐，您真有眼光，这是今年的流行款。”服务员推销道。但是小米翻了翻挂在衣领里的标价牌，什么也没说，就把衣服挂回去了。

“明宇，我们走吧！”小米笑眯眯地缩缩脖子。

“怎么，不要么？这衣服你穿着很合身。”明宇惊诧地问。

“不要，太贵了。本来也并不很想买衣服，只是有开服装店的打算，所以到别人店里感受一下。”小米拿起手包，准备离开了。

“拿上吧！你穿真的好看，我送给你。”明宇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衣服。标签上赫然显示“1799元”，真是贵得离谱，差不多是他十天工资。不过，既然是送给小米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孩，再怎么贵也值得。

“真的买吗？”小米脸上浮现出犹豫不决的神情，“怎么可以要你花这么多钱……算了，还是别买了。”

“买！”明宇一把拉住小米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脸上不由得红起来，后背也有种痒痒的汗水流下来的错觉。

“真的要买么？”小米不知所措。服务员已经接过明宇的信用卡，转到前台去了。

二

挂了小米电话，明宇第一时间想到了赖老板。

赖老板是隧道施工队负责人。按照项目部规定，每道施工工序完成，都要安质部验收合格才能继续施工。明宇自然而然成了与赖老板接触最多的人。

每次接明宇进隧道，赖老板都会开着丰田车。

“兄弟，对我们这些打工仔要多关怀，隧道施工哪有尽善尽美的？锚杆少打两根，锁脚偶尔少做一组，仰拱薄上几公分，问题不大！你是学工程的，对建筑应该比我清楚。搞设计的都很保守，安全系数设得大，施工时偶尔打打折扣不要紧。项目领导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明宇靠在车窗上，听着赖老板若有所指，却从不应答。不过当赖老板提到车子，明宇动了心。

“如果有什么急事需要用车，随时打电话给我。哥哥的车就是你的车，尽管用。汽油替你加满，过路费你开好票给我，我报销。”

明宇想象着自己开车去接小米。小米从小区走出来，张望他的身影。他按一声喇叭，摇下车窗，冲小米招手。小米掐着腰装出生气的样子，继而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男孩天生就该有一部车。一部宽宽大大的越野车，能够满足男孩所有的虚荣。

小米父母骑摩托去镇上买东西，为躲避卡车一头冲进山沟。母亲当场昏厥过去。父亲头皮掀开了，血流不止。好在他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从山沟里爬出来，拨通小米的电话。“小米，快点过来，晚了你妈就不行了。”小米哭着打电话请明宇帮忙。明宇想了一下，只有问赖老板借车了。

“车子五分钟送到项目部。你有驾照吧，要不要安排司机？”赖老板满口答应。

“不用，我会开车。谢谢！”明宇说。

“谢就见外了。出门靠朋友，大家就是要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才对。”赖老板在电话那端笑起来，明宇心里惴惴地，有些不安。

接上小米父母送进医院，做CT，缝合伤口，安排病房，验血验尿。折腾到晚上九点，一切总算安顿下来。明宇从外面订了盒饭提回病房。灯光下，小米正伏案用铅笔记录什么。看到明宇进来，她慌乱地把本子揣进牛仔短裤的口袋。

“你在写什么，干嘛见了我就藏起来？”明宇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问。

“没什么！”小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按按裤兜。

明宇伸出手。“给我看看。”

“明宇，你今天帮了我大忙。没有你，我爸妈不知会怎样。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不会拒绝。”小米咬着嘴唇，慢慢掏出口袋里的本子。

明宇疑惑地打开。那是小米记录的医院账单。由于小米走得匆忙，没有带钱，所有费用都是明宇替她结的。手术费5327元、西药费614元、床位费……包括盒饭、矿泉水、塑料椅、脸盆、毛巾、拖鞋，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这是干嘛？我喜欢你，不用跟我算的这么清。”明宇急了。

小米抱住他，哭起来。“明宇，谢谢你！这些钱我必须还给你。请你继续往下看。”明宇抱着小米，翻开本子的下一页。

“我遇到了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男孩。他是名安全员。如果老天允许，我愿意做安全员的妻子。”

“什么意思呀？什么老天允许，老天为什么不允许？”

“明宇，对不起！其实我两年前就和别人结婚了。”小米把他抱得更紧了。

三

小米不仅结了婚，还有一个一岁半的儿子。这是明宇始料不及的。

明宇觉得很心痛。小米为什么要骗他？她说过，不嫌弃自己幼稚，不嫌弃自己是安全员。难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已为人妇、已为人母的基础上？

“没关系。”明宇推开哭泣的小米。“你虽然结了婚，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

“不，你会恨我。我知道，你一定生气我骗了你。”小米说。“但我有苦衷。我老公是个退伍军人，当初我开餐馆赔了钱，欠了十几万外债，是他用退伍金替我还了债。我感激他，嫁给他，但我并不爱他。特别是他一点上进心也没有，结婚后好吃懒做，不肯工作，一家人全靠我微薄的薪水养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只是想通过努力过上想过的生活，我只是想找到喜欢的人组建幸福的家庭。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却难以实现？你不是问我是否嫌弃安全员吗？我有什么资格嫌弃？我羡慕还来不及。我就想找一个同安全员一样有责任心，懂得疼妻爱子，顾家养家的男人……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男人。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和你交往的资格。”

“小米。”明宇忍不住再次把她拥进怀里。“你想要的生活，让我来给你。咱们先把老人的伤治好，然后再想其他办法。你可以和你老公离婚妈？我知道劝你离婚不好，但你已经不爱他……”

小米用手按住他的嘴唇。“不说了，和他离婚是迟早的事儿。我现在只想努力工作，多攒点钱。我不是给你说过我的理想吗？我想开家服装店，早上起床进货，白天在店里忙碌，晚上抱着爱人一起看电视。做人要靠自己。”

“开一家服装店大概要多少钱？”明宇问。

“很贵。我现在的存款离开店还很遥远。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实现这个理想。”小米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我问你开一家店要多少钱？”明宇再次强调。

“我相中了一间门面，算下来怎么也得30万！”小米抬起眼睛望着明宇的脸。

明宇坚定了要把小米从苦海中解脱出来的信心。唯一方法，就是挣到30万，给小米开家自己的店。他已经想好了挣这笔钱的途径——很简单，再给赖老板打个电话。赖老板一直打算取掉价值200万的隧道系统锚杆，一方面节省人工，一方面节约材料。回报微不足道的30万，这要求应该不过分。

夜已经深了。县城上方的天空，无数繁星闪烁。明宇坐在病床边，望着静静的夜空发呆。小米把头靠在明宇腿上，睡着了。明宇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憧憬着和小米共同的美好的未来。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实现开店的愿望，我会给这家店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小米说。

“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好呢？”

“就叫小米爱明宇精品服饰店怎么样？”

明宇笑了。不知不觉，明宇便坠入了沉甸甸的不切实际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