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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墨白先生
我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这病来得很突然,犯起来心脏疼得厉害,令我整日昏昏欲睡,人也没有什么精神,体重迅速下降,大家见到我都惊讶于我的消瘦。
其他还有很多对身体伤害很大的负面影响,比如我没法进食,吃什么都会吐,晚上更是夜夜无法入眠。
我甚至出现了幻觉和幻听。
我一天天地衰弱,终于支撑不住了去看医生。
可是,医生也找不到病因。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老朋友成见我这副模样,非常焦急,时常来探视我。他最近在准备婚礼,忙得紧,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成压着我再去看医生,这次我换了个更有经验的专家就诊。他问明我的症状,眼神有些闪烁,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我觉得医生支支吾吾地言语中,一定有猫腻!
回家后,我上网寻找资料和信息,既然没有人能救我,那我只能自救。
然后,仿佛是灵光一闪,我明白了:我一定是被某种病毒感染了!
你们是不是曾经听说过一些阴谋论:政府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在人群中秘密投放病毒,把不知情的普通人作为实验小白鼠,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研究。
我于是懂了:我一定是被感染了。
我憎恨政府的卑鄙行径,同时也无比得恐慌,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一个国家,我毫无胜算。
但是我要自救,不然我一定会死。
后来,我又想到,通常我们对抗病毒感冒的做法,是消灭感染源。那么,如果我找到我身边的感染源,彻底清除了感染源,是不是就可以解除这个可拍的危机?
我开始回忆自己染病初期,是否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事件发生。
结论是:几乎没有 !
我这人……很宅,是人们口中无可救药的死宅一族。
因为上辈子积的德,我出生殷实,父母是某大公司的股东。他们走了以后,名下的股份全归了我,我嘛,也没什么大抱负,于是独居在父母留下的大房子里,靠着遗产过着坐吃山空的米虫生活。
除了每隔一月要去公司参加例行董事会外,剩余的时间我都家里上网,甚至三餐都是靠外卖解决。
我也没有什么朋友,除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死党成。
我扳着手指算,过去的一个月,我去过公司一次,出门到了两回垃圾,剩下的时间都窝在自己家里。这少数几次出门的时候,也和平时一样,没有遇到什么异常。
哦,对了!要说异常的话,公司最近新来了个实习生,我开会的时候他给我泡过一杯茶;我的邻居搬家了,新来的那位似乎是个独居的成功男士,我倒垃圾的时候和他呆在同一个电梯里大约半分钟;还有最近送外卖的小哥换了一个,我付钱的时候,接触过他的手。
难道这三个人中,有一个是政府的神秘特工?带着病毒的传染源?
太可怕了!我不敢去想一个活动的传染源在人群中窜动,会带来多大的伤害。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变得更宅了,不再去例会;不去倒垃圾;外卖也让他们送到门厅就好,钱放在鞋架上,自取便是。
我以为避开了传染源,我的病可以慢慢地变好,可是随着时间的延续,我渐渐病入膏肓。
看来这种疾病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我开始变得愤怒暴躁,为自己鸣不平——为什么是我?!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会被无辜选中?!
我快要死了,我好不甘心!
我变得酗酒,想在被疾病折磨死去前,干脆把自己喝死得了。
有一天,我正喝得醉醺醺地时候,公司打电话来了,说今天的例会要做一个重大决定,必须董事们投票,所以我一定要去。
我很恐慌,但是没有办法,于是穿上厚厚的外套,戴上皮手套,甚至罩上口罩出了门。
在公司我又看到了那个实习生,上挑的单眼皮里似乎闪烁着讥讽的目光。
我全身直冒冷汗,果然是他!而且他一定知道我怀疑了!
我的身体更加不舒服。
那天的会议开了很长时间,当几近崩溃的我疲惫地打开车门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放的时候了。我坐进车里,拿出柜中的酒匣,猛灌了一大口。
酒精让我恐惧的心稍微平静了些,我又灌了一大口,手不再颤抖了,但视线却有些不清晰。
我迷迷糊糊地握住方向盘。
这个时候,我看见,那个实习生哼着小调推开车库的偏门。
昏暗的地下车库内除了我们再也没有旁人,寂静而阴森的氛围让我想到鬼片中的场景,而实习生的小调在安静的车库中听上去异常的清晰。
他竟然向我的车子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浑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隔着这么远,我仿佛都能看见那上挑单眼皮眼中的警告与讥讽。
他……难道是要灭口了吗?
我吓坏了,极度的惊恐中,我踩下了油门。
车像脱缰的马匹向实习生冲去,撞上他的时候,车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让我想到曾经和成在盘山公路上撞到野鹿的的情形。
实习生的身体以抛物线的方式飞到了我的车后,我愣神片刻,倒车从他的身体上再次碾压了一遍 。
然后,我停车走下来,去查看那个人。
他已经死了。
实习生的身体被压得变了型,但脸上的五官却完好无损,只是嘴角流出一抹鲜红的血液。
我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冷笑:果然,这个人一定是政府的生化人,所以脸部没有受损。我掏出手机,对着他的脸拍了张照片,这个是证据,我要保留下来。
然后,我将同样是证据的实习生的尸体搬上后车厢,运回了家。
消灭实习生之后,我的症状竟然有些缓解。我很惊喜,猜测这种病毒的传播可能是通过呼吸道传播,死掉一个生化人,空气中的病毒颗粒就会减少一成。
当然这种说法相当不科学,但是我需要心理疗法自我安慰。
我打电话把自己的近况告诉成,小子正在陪未婚妻挑选戒指,幸福的家伙。他听说我的身体好些了很高兴,叮嘱我好好养着,月底做他的伴郎的时候至少得有个人样。
如此插科打诨一番后,我带着好心情出门倒垃圾,那一个个黑色的塑料袋都堆积在家里,已经发臭了。
回来的时候,我的好心情瞬间被毁灭殆尽。
我在电梯间门口,碰见了我的那位新邻居。
他对我笑笑,微微上挑的唇角上分明带着一抹讥讽。
我的恐惧与不适又爆发了。我怎么就放松了警惕呢,政府的生化人也许不止一个!
我想赶紧逃走,可是那个男人竟然向我靠近,貌似漫不经心地和我攀谈起来?!
我的后背心都湿透了: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我销毁了生化人一号!
所以我才会在偶尔出门倒一次垃圾的情况下,就这么‘凑巧’地撞上这个男人。
他,一定是来灭口的!!!
我惊恐到近乎昏厥,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于是也不等电梯了,拔腿像旁边的楼梯间冲去。
那个男人,竟然追了上来!!!
我吓坏了,卯足劲拼命向上跑,好久没有爬楼梯了,我跑得很吃力。
那个男人果然是生化人,速度极快,脸色和呼吸都毫无异常。
在四楼的半中央楼梯上,他追上了我……
如鹰爪一样的有力手掌抓在我的肩上,我大惊,扭身挣扎,转身用力将他推倒。
男人惊呼一声,滚下数级楼梯,后脑勺着地没了呼吸。
我大口喘着气,为又一次逃脱了魔爪而庆幸。
我走下去查看男人,发现他的手心里竟然紧紧攥着我家房门的钥匙!一定是刚才等电梯的时候,他从我口袋里偷去的,为了潜进我家袭击我!
男人的脑后,鲜红的血液蔓延开,像盛开的玫瑰花。他的嘴角,居然还是微微上翘着的!
果然是生化人,我掏出手机拍照留证,然后把他的尸体扛回了家。
后来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送外卖的小哥是生化人三号,我赶在他要杀我灭口之前,抢先用刀捅死了他,他临死前还努力伸出双手,想要抓住我,伤害我。
我照下了他的手,留作证据。
我把实习生,邻居和外卖小哥的尸体藏在家中的冷柜里,科学家们不都是这样做的吗?用低温隔离病毒。
我想警察或者政府的秘密特工不久就会找到我这,但我不在乎,起码,我做了一件好事,消灭了三个生化人可以让旁人少受些伤害。
我把那三张照片打印出来,放大数倍,并排贴在正对我的床的天花板上,每天睡前仔细盯上一遍,以此警醒自己。
我的病,愈来愈严重了,我觉得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庆幸自己在弥留之际,还能保存一丝力气去参加我的老朋友的婚礼。
我换上体面的黑西装,推开新郎准备室的门。
成正对着镜子系领带,看见我,长吐了一口气:“呼,你总算来了,快快,快帮我系上。”
我叹了口气,这个白痴,从来都不会系领带。
我微笑着抚上他的颈项,开始为他打温莎结。
成还是老样子,絮絮叨叨地对我念叨,这个即将结婚的人为未来的生活即紧张又兴奋。
然后,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惊慌,脸有些涨红,气息也不稳了:“喂……喂……你勒得太紧了……松一点……喂!”
我还在微笑,手下的力气却加大。
成揪住我的手臂奋力挣扎,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呼救。
可惜这是婚礼现场啊,外面太热闹太嘈杂,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呼救。
最后,成终于闭了嘴,也不挣扎了。
我坐在失去了生气的成的身边,手插/在头发里,垂头笑了起来,直到笑出眼泪。
我早就知道,成才是我的病毒的真正传染源。那个病毒,在16岁的暑假,就深深地种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心脏中,我的大脑核心处。
那个实习生的眼睛和成长得很像,那个邻居与成有一样上弯的唇角,那个外卖小哥的手指和成一样纤细修长……
所以我误会了,我被这些相似误导了,寻错了方向。
但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病毒源,并且亲手消灭了他。
准备室内很安静,婚礼的乐曲从门外漏进来。我垂眼看着我那安静地躺着朋友,心里有一瞬间地愧疚。
本来,他应该在今天娶那个美丽的女子,成为一个幸福的新郎。
可是成,你为什么要在16岁的那个暑假,在我们一起去山里玩的夜晚,向我下了那样的病毒呢?
你又为什么在向我下了那样的病毒后,推说一切都是醉酒的恶果,叫我忘记呢?
你,为什么要结婚呢?
我用了我全部的生命去逃避的那个病毒,去逃避的关于那个夜晚的回忆,都在你向我宣布婚讯的时候……激活了……
成,我的朋友,因为你,我快要死了……
所以,对不起,我用我最后的机会,毁灭了我的病毒源……
然后,我终于可以心安地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来上一枪。
看着你的眼,对你微笑,握住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