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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老王刚进办公室，就听见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他赶忙跑去一看，原来是老板吴总办公室的号码，他马上接起电话说：“吴总，您好！”电话那头的吴总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落寞，他缓缓地说：“王主任，你通知一下公司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半小时后到集团大会议室开个会”。

老王心中立刻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作为办公室主任，老王对公司的经营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两年公司效益每况愈下。特别是今年，公司资金压力很大，困难重重，举步维艰。而且小道消息满天飞，大家都风言风语地在传，公司要给员工放长假来减少支出。

老王不敢怠慢，马上通知了所有参会人员。半小时后，大家纷纷赶到会议室，最后进来的是吴总和公司常务副总李总。吴总面色凝重，端坐在大会议桌正中。看大家到齐后，吴总扭脸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李总。李总微微点点头，对大家说：“各位，在座的都是公司的骨干人员，想必大家对公司目前的状况也有所了解，我们现在基本处于停工状态，公司资金压力太大，而且销售持续下滑，正常运转已经非常困难了。为此，公司经过慎重研究，做出以下决定，由我来向大家宣布。”李总说完停顿了几秒，又扫视了一下在座的每一个人，继续说：“从今天起，公司全体员工放长假，具体放假时间暂定半年。前三个月发放生活费；三个月后，公司根据情况另行通知。放假期间，如果大家有新的去处，要向公司留守人员报备。现在我宣布一下留守人员的名单。没念到名字的下午就不用再来公司，公司办公楼下午就实行封闭管理了。”

老王认真听着，到最后也没听到留守人员里有他的名字。老王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大了好几圈，李总后面说的啥，他一句也没听见，满脑子想的就是：彻底完了，小道消息真应验了。家里房贷和车贷咋办？儿子大学上的还是学费很高的中合作办学，高昂的学费又从哪儿出？

会议结束后，老王不知道自己是咋回到自己办公室的。他往椅子上一坐，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门外。忽然，隔壁老孙从门前经过，喊了他一声：“老王，发啥呆呀？赶快收拾东西回家吧，下午办公楼都锁了。先回去，看看能不能找个其他事儿先干着，不然咱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咋过呀？”他这才回过神，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东西下楼回家。

看着老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老婆就猜到了七八分，她对老王说：“这是咋啦？公司真放长假了？”老王无力地点了点头，瘫坐在沙发上开始唉声叹气。老婆凑过来说：“现在的小道消息最准了，前几天你还不相信，我觉得就是无风不起浪。你光唉声叹气有啥用？咱得想想办法，今后光指我一个人的工资咋过呀？你们放假还发工资不发？”老王又叹了口气说：“前三个月发生活费，后面就不知道了。”老婆说：“看来是真要关门了，唉，原来多红火的一个公司，说不行就不行了，你还得想法再出去找点事儿干干。早知道我就不买车了，挤公交车也可以，现在后悔也晚了，新车卖了就亏多了。这可咋办？”老王心烦意乱，说：“你少嘟噜两句吧，让我清静一会儿”。老婆气得白了他一眼，去做饭了。

2

中午，老王想迷糊一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他左思右想，忽然脑子灵光一现，暗自埋怨自己遇事不冷静，心想：我咋不问问老宋呢？他在公司干了多年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两人私交还不错，他的门道儿肯定多。想到这儿，他马上拨通了老宋的电话：“老宋，忙啥哩？我这儿都失业了，你给老哥帮帮忙，先给我找个事干干呗？我知道你路子多。”电话那头传来老宋爽朗地笑声：“我还在公司留守哩。你这公司的大主任，大笔杆子，还怕没人用你？你这个电话打得真是时候，我昨天晚上正好和一家纸箱包装公司的人力部刘经理在一起吃饭。他说他们公司办公室主任刚调到集团了，让我帮忙给他物色一个能力强的主任。你等着，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你下午去找他吧。一会儿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咱有空常联系啊！哈哈哈”。老王心情豁然开朗，马上说：“老宋，晚上我请你喝两盅，还在咱公司对面的老地方，不见不散呐！”老宋笑着答应了。

不一会儿，老王收到老宋发来的一条电话信息，他一下子心情好了许多。

下午3点，老王拨通了纸箱包装公司刘经理的电话，刘经理在电话里答应得很爽快，让老王现在去公司找他。老王开车一溜烟来到纸箱包装公司，敲响了刘经理办公室的门。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穿着一身蓝色工装的瘦高个中年人拉开了门，老王还没开口，戴眼镜的中年人就笑着说：“是王主任吧？快请进”。刘经理把老王让到了办公室沙发上坐下，又给老王倒了杯水，老王忙起身说道：“谢谢，刘经理，我这是来给您添麻烦了。”刘经理笑着摆摆手说：“你这可不是添麻烦，你这是给我帮大忙了。我和老宋是好几年的老伙计了，他说你是公司大笔杆子，老办公室主任，能力强。说实话，不是你们公司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哪里请得动你呀”。老王连连摆手说不敢当。刘经理又说：“我已经把你的情况给公司苏总汇报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工资待遇情况，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见他。苏总是集团任命的纸箱包装公司总经理。”两人又谈一会儿，刘经理起身给苏总打了个电话，说：“咱过去吧，这会儿苏总正好不忙”。

两人来到三楼苏总办公室门前，刘经理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有人说了一个字——“进！”，刘经理轻轻推开门，说：“苏总，王主任过来了”。然后扭头招呼了一下老王，老王赶忙进屋，他看到这间办公室比刘经理办公室三倍都大，里面一张宽大的大班台，后面高靠背老板椅上坐着一个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的年轻人，他穿着蓝色工装，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面无表情地对着老王一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说：“来了，坐吧”。然后对刘经理说：“你去忙吧，有事我叫你”，刘经理点头哈腰地走了。

老王来到苏总办公桌前，一鞠躬说：“苏总好！”苏总依旧是面无表情，说道：“坐吧。我们纸箱公司可比不上你们公司啊。我们的办公室工作和你原来的工作内容可能不太一样，没那么多文字材料，但是乱七八糟的杂事可不少，其中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抓劳动纪律，特别是工人上班时的仪容仪表，不能邋邋遢遢地像一群农民工。有些人上班时就爱光着膀子干活，一点儿都不文明，检查了多少次、罚了他们多少次，就是不听！你要重点抓好这项工作。对违反规定地要严厉处罚，不行就开除；再一个就是要保证公司的安全，纸箱公司消防工作很重要。另外，厂院的卫生也要始终保持干净整洁，不能有纸箱碎屑，不然老板过来看到可不答应。我这人说话直，不会拐弯，他要是罚我，我就罚你。你的主要工作就是这些。你一会儿就下车间去看看情况，去忙吧。”说完，苏总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器，一个小伙子敲门进来，苏总对小伙子说：“小张，这是新来的办公室王主任，你先带他去办公室，再给他找一套工装，然后再带他去车间看看”。说完，苏总站起身，老王以为苏总要和他握手，忙起身伸出手，谁知苏总根本就没看他，伸手拿起自己的手机，又坐在老板椅上一转圈，给老王了一个后脑勺，老王尴尬地地缩回了手。小张这时说：“王主任，我带您去办公室看看，然后再去车间。”

3

老王跟着小张来到二楼一间办公室门前，小张一推门，老王跟着走进了办公室，发现这间办公室和刘经理的差不多大，里面陈设很简单，靠墙有一个铁皮文件柜，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摆放着几只文件盒和几份散落的文件，柜子上面还一顶安全帽；窗户旁边装有一台空调挂机，风机颜色已经发黄；靠窗放着一张不大的办公桌，桌面上有一块厚厚的玻璃板，玻璃板的一角已经裂开了，用透明胶带粘着，透明胶带也发黄了；桌子后面是一把电脑椅，椅子上还有一块说不来啥质地的坐垫，毛乎乎地，边角翻卷着；电脑椅旁边有一个小茶几，上面有一台饮水机，茶几两侧还有两把木质椅子。老王心想，这和我原来的办公室比起来，差距也太大了。这时，小张手里拿着一套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蓝色工装对老王说：“王主任，我是苏总的司机，也算办公室的人，您今后就是我的领导了。这工装是我看着您的身材拿的一套，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您先试试再说。”老王接过工装一试，正合身。小张笑着说：“走吧，王主任，我带您去车间看看，车间里很热”。

老王跟着小张走出了办公楼，七扭八拐，然后来到一个车间门口。小张扭头对老王说：“王主任，这就是纸箱生产车间”，说罢一推门，老王顿时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还掺杂着一股牛皮纸烤热的味道，老王瞬间感觉浑身的汗毛孔一下全张开了，像进到了一个笼屉里。

老王跟着小张走进了车间，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个车间还真不小，大概有几百平方的样子，里面摆放着许多不同的机械设备，每台设备前都有不少工人在忙碌着，有开机器的，有接纸板的，有钉纸箱的，有推车运纸板的……，一派忙碌的景象。老王觉得又闷又热，十分难受，他抬头一看，只见车间顶上安装有几台吊扇，吊得比较高，看起来脏兮兮地，扇叶正在歪歪扭扭地呼呼转着圈，但他却几乎感觉不到有风吹下来。

老王又看到车间里有一些男工人正光着膀子在干活，他们脸上和脊背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滚落；还有不少女工人，蓝色工装都湿透了，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滴。还有一位女工裤子后面有一片红，比较显眼。这时，小张正在给几个工人介绍老王，工人们一听，立刻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央求老王说：“领导，这天太热，麻烦您给公司反映反映车间的情况，我们光膀子汗都直流，公司检查老是罚款；女的就更遭罪了，身上都捂出痱子了”，其中一个女工说着指了那个裤子后面一片红的女工说：“她今天来了例假，也不敢请假，要是请假，工资扣的太多了”。老王一听就是一皱眉，他从没在生产型的公司干过，没见过这种情况。他立刻让小张先去办公楼找其他女同事要一些女性用品给这个女工送过来，然后问大家：“车间这种情况，你们原来没有反映过吗？”工人们说：“我们反映好多次了，老是解决不了。我们不求别的，能在车间多安几台大功率电扇就好多了，麻烦领导替我们说说吧。您是领导，说话肯定比我们管用得多”老王听完，感觉心里一阵酸楚。但他忽然又想起了苏总交代的话，让他抓好劳动纪律，然而面对这种状况，他怎么也不忍心再处罚大家，只好说：“大家能坚持就尽量不要光膀子干活，可以拿条毛巾擦擦汗；再说这样看着也不文明，还有女同事在场。至于改善工作环境的事情，我一定尽快向公司领导反映”。工人们听后千恩万谢。

老王从车间出来，心情沉重地向办公室走去。他想，如果要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干活，恐怕一个小时也坚持不了就会晕倒。他十分同情那些工人，想立即就去给苏总反映，但转念一想，刚才工人们说原来反映过多次，那苏总肯定知道车间的情况。但如果不把工人们的心声再反映上去，老王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车间的那番景象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老王的内心在纠结和挣扎。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倒了一杯水，手机就响了，他一看是老宋，马上接起电话说：“老宋，你电话打得真是时候，我刚从车间回来”。老宋顿时笑着打趣道：“老兄，你真是效率高哇，这么快又上岗了啊，感觉咋样？”老王就把来纸箱公司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刚才去车间的经历给老宋简单说了一下，他征求老宋的意见。老宋说：“我看你别去反映了，这情况那个姓苏的肯定知道。我觉得他是不想增加生产成本，车间要增加几台大功率电扇和用电都会增加成本。我对那个姓苏的也有所耳闻，他好像是老板的外甥，年轻轻地就当上了总经理，确实有点儿盛气凌人。你别和他计较，咱是去工作挣工资的，干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了。听我的，不要无事生非”。老宋的话让老王陷入了沉思。

4

老王在公司，把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工作都熟悉了一下，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老婆看到老王有气无力的样子，就问他上班的情况，老王简单给老婆说了一下。老婆说：“这个公司的待遇虽然没有你原来的高，但我们也可以接受。你别管那么多了，咱干好自己的事儿算了。”

夜里，老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出工人们满脸汗水、汗流浃背的样子。他想，不管怎样，明天还是要向苏总反映一下，不然良心实在难安。这时，窗外呼呼刮起了大风，一会儿响起了“哗啦啦”的下雨声，听着打在窗户上的雨声，老王渐渐进入了梦乡。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把老王从梦中惊醒，一看是苏总的电话，他马上接起来，听筒里顿时传出苏总严厉的质问声：“王主任，你到公司没有！？”老王一看手机，才刚刚六点。马上回答：“苏总，这才早上六点啊。”苏总大声呵斥：“昨晚下大雨，你作为办公室主任，还不知道早点去公司，看看车间有没有漏雨，原材料有没有淋湿，你还想准点上班？啥事儿都让我替你考虑，我要你这办公室主任有啥用？赶紧去公司！”

这劈头盖脸地训斥让老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感觉一股气血上涌，真想反驳几句，但理智又让他把火气强压了下来，他忙说：“好的，苏总，是我考虑不周全，我这就过去”。他麻利地起床穿好衣服，脚一沾地，立刻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床头缓了一下，又向窗外看了一眼，发现雨依然在下，不过已经不大了。老婆这时也被他吵醒了，问他：“你现在就去公司？不吃饭了？那个啥苏总咋说话恁难听？”他没心思搭理老婆，拉开家门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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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开车一路疾驰来到纸箱公司，门卫一看是他，忙说：“王主任来这么早？”老王说：“你们班长在不在？”门卫说：“我们吴班长刚过来，到车间查看去了”老王马上说：“好，我也立刻过去。”老王在不远处看到了吴班长，两人一路打着手电仔细查看，好在车间还没有漏雨。吴班长说：“主任，咱去后面的仓库看看吧？那里还是老式窗户没有改造。”老王一听心就是一沉，昨晚的风可是不小，说不定……，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赶忙催促吴班长带路快点儿去看看。吴班长说：“前面一段路被拉货的大车压坏了，全都成烂泥巴路了，很不好走，你慢点儿，别摔倒了。”他俩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仓库前，发现果然有一扇窗户被风吹开了，窗户玻璃已经被打碎掉在了路边。吴班长走过去打开了仓库大门，老王跟着他走进去一看，雨水把靠近窗户码成堆的一溜纸板给淋湿了。吴班长当时就傻了，嘴里喃喃地说着：“坏了！这一下扣钱不说，一会儿苏总的一顿骂肯定是跑不了了”。老王对吴班长说：“先别抱怨了，咱俩先把纸板往里挪挪，锁好门，等天一亮，马上安排人把窗户先修一下，安好玻璃，抓紧把路面先用土垫一下，天晴了赶快修修”。两人忙活了好一阵，终于把靠近窗户的纸板往里面挪了挪，不至于再被雨水打湿。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二人忙完刚走到办公楼前，就看见苏总的车也开到了楼前，苏总从车后面下来，面露不悦地对老王说：“王主任，你来我办公室一下。”老王跟在苏总后面，小张赶忙跑到前面打开了办公室，苏总一边向办公桌方向走一边问：“你查的情况咋样？”老王说：“车间还好，没有漏雨，就是后面仓库的一扇窗户被风吹开，雨水漂进去了，打湿了一些纸板……”老王还想继续说，突然苏总一摆手制止了他，语气严厉地说：“你这个主任不合格啊，昨天我就告诉你，要保证公司大院的安全。晚上下大雨，你就要及时赶到公司来查看情况。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恐怕你现在还在被窝里睡觉吧？咱们再到现场去看看，哦，你把那双雨靴给我拿着”，说着，苏总用手一指挂衣架旁的一双雨靴。老王顿觉一股无名怒火撞上了脑门，心想：我比你还大好几岁，让我给你拿鞋？这不是侮辱人吗？你为啥不现在换上？摆什么谱？看到老王站在那里没动，苏总又催促了一声：“愣着干啥？快点啊！”老王强忍下一口气，拿起那双雨靴跟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6

雨过天晴，阳光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天气又闷又热。

走到离仓库不远的路边，苏总冷冷地对老王说：“把雨靴给我吧。”老王把雨靴放到他跟前，苏总脱下皮鞋，换上了雨靴，向仓库走去。吴班长这时正带着一帮人在维修窗户，安装玻璃，苏总看了一眼没说话，直接进了仓库，扭脸对跟在身后的老王说：“你能想到把纸板往里挪挪，还算有点儿眼力见儿，不过这些淋湿的纸板就不能再用了，这一月你的绩效工资是没有了。”说完，径直出了仓库向办公楼走去，老王抬头看了看灼热的天空，发现苏总的皮鞋还在路边，叹了口气，拿起皮鞋跟了上去。

来到苏总办公室，老王把皮鞋放在苏总办公室沙发前，苏总边换鞋边对老王说：“王主任，你这才来，有些情况你还不了解，我昨天让你去车间看看，你去了没有？劳动纪律必须严抓，有些人无视公司规定，光着膀子干活，这和老农民有啥区别？咱这是现代化的生产车间，不是田间地头，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规章制度，素质太低！”老王快速思考了一下，组织了一下措辞，说：“苏总，我昨天已经去车间看过了，确实还有个别工人光膀子干活。但是我深入了解了一下，责任不全在工人身上。现在是三伏天，本来就很热，纸箱车间更热，我进去一会儿就大汗淋漓，车间虽然有吊扇，但基本不起作用。咱公司能不能改善一下车间的生产环境，先买几台大功率的电扇……”老王的话还没说完，苏总两眼一瞪，对老王说：“你先等一下，我让你去是抓劳动纪律的，不是让你给工人帮腔的，你的耳根子就是太软。那帮工人的老一套说法我都知道，什么热得受不了啦，这是违反劳动纪律的理由吗？还想让公司买几台大功率电扇，是不是这些话？我告诉你，我给他们发工资，他们给我干活，天经地义。我又没虐待他们，还想提别的条件，休想！”。看着楞在一旁的老王，他继续说：“我看你就是过惯了舒服日子，根本不了解纸箱公司车间，生产纸箱就是需要蒸汽，不然还叫纸箱车间吗？他们来干活的时候就知道这些，现在又提非分的要求，痴心妄想！最让我生气的是你，还帮他们说话？买大功率的电扇不花钱？不费电？成本增加了，老板不吵我吗？我都不知道你算哪头儿哩？真是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苏总越说越生气，越说越难听！

老王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他当即对苏总吼道：“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我知道员工也是人，也是爹妈生父母养的，人家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给你当牛做马的，不是你的奴隶！你想为所欲为，那是不可能的！你这样干，迟早会遭报应的！你这和过去的黑心资本家有啥区别？！这个破主任我早就不想干了，你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会再来了！”说完，老王看都没看苏总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气得呼呼直喘气，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脱掉了工装，叠好放在了桌上，出门和隔壁的小张打了个招呼，又把办公室的钥匙还给小张，脚步不停地出了办公楼。他来到自己的车前，拉开了车门，一脚油门下去就离开了纸箱公司。

7

中午，老王回到了家，感到又累又饿。老婆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关切地问：“这是咋了？啥事生这么大气啊？那个苏总吵你了？”老王平复了一下心情，把事情经过给老婆叙述了一遍。老婆听完说：“这家公司咋这样对待工人呢？你不好好待人家，人家会好好给你干活？这姓苏的心真黑，他这公司早晚得黄，咱不跟他干了，工作再找。”老王点点头，对老婆说：“还有饭没有？我早上都没吃饭，昨晚也没睡好。”老婆说：“你等会儿，我给你下点儿面条儿，吃完好好睡一觉”。

吃完面条，老王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老王觉得精神了许多。他想了想，觉得这事应该跟老宋说一下，毕竟是人家给牵线找的工作。他拨通了老宋的电话，把在纸箱公司的遭遇和辞职的事情告诉了老宋。老宋说：“老兄，听你这一说，这公司确实有点儿不地道。不过你也不用那么认真，我看你还是书生气太重，现在好多企业都是这样，只顾挣钱，为工人增加成本的事情一般是不会干的。再说了，咱是去打工挣工资的，先要保住自己的饭碗，再说其它的事，你为了工人把自己的饭碗都砸了，有点儿不值当。不过辞了就辞了，我这边有合适的岗位再给你说。”老王谢过老宋，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老王在家无所事事，看看电视，读读小说，感觉百无聊赖。他想，离退休还有十来年呢，往后的日子咋过呢？越想越心烦，看着外边天气还不错，他站起身，决定去附近的公园散散心。

老王来到公园一看，人还真不少，有遛弯的，练剑的，打太极拳的……，不远处的小亭子里还有唱京剧的，一个白头发的老先生京胡拉得有板有眼，旁边站着一位约莫六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身穿宽松仿绸衣裤的老者，正跟着京胡演唱《空城计》，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老王也站不远处欣赏着二人的表演，不一会儿，就感觉心情好多了。

忽然，老王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脸一看，一个穿着大红裙子、戴着宽沿遮阳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的时髦老太太站在身后，旁边还跟着几个衣着时髦的老太太。看着老王惊讶的眼神，老太太一把取下墨镜，老王定睛一看，顿时笑道：“哎呀，是李大姐，你现在好时髦啊，我都认不出来了！”李大姐原来是和老王一个单位的，已经退休好几年了。李大姐说道：“王大主任，真是你呀！你咋有空大白天跑这儿听戏来了？我离老远就看着像你。”老王叹了一口气，和李大姐来到路边站定，说道：“李大姐，咱公司这两年效益不好，前几天给大家放长假了，我这不是没事干了嘛，才跑到公园里散散心。你咋样？这么时髦？”李大姐说：“我现在是老年模特队的，我们今天搞活动。人老了，没事找事呗！咱公司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一些，没想到你这老办公室主任也回家了，真是太可惜了！你没再找找其它工作？”老王说：“前两天老宋给我介绍个工作，我感觉那家公司太没有人情味儿，干了几天就辞职了”。李大姐一听，热心地说：“还真是巧，我儿子在一家4S店工作，昨天听他说，他们公司在招人呢，好像有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你等一下，我现在就问问。”说着，李大姐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对老王说：“我儿子说确实有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你去找他吧，我把儿子的电话发给你，他是个销售员”，说着，李大姐把儿子的电话号码发给了老王。老王连声道谢，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大姐就和另外几个老太太说笑着远去了。

8

下午3点，老王拨通了李大姐儿子的电话，李大姐儿子让老王第二天一早去找他，说办公室主任的岗位需要公司常务副总面试，那个副总下午有事，明天上午在公司。

第二天早上七点，老王洗漱已毕，随便吃了点儿早饭，就开车去李大姐儿子的单位。很快来到那个4S店，老王一看，这地方还真不小，院子里停满了汽车。老王给李大姐的儿子打通了电话，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衬衣蓝裤子、系着领带的帅气小伙子跑了出来，老王冲他一招手，小伙子笑着跑过来，说：“王叔，让您久等了，我带您去见胡总，他分管这次招聘工作。”老王连忙说：“谢谢你啊，也谢谢你妈！”小伙子连连摆手，说：“王叔您太客气了，我妈给我说了，您是个好人，她上班时得到您不少照顾，还让我谢谢您呢。”两人说着就上了二楼，小伙子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住了脚步，他敲了敲门，只听里面有人说：“进来！”，小伙子推门进去，说：“胡总，我早上给您说过的，应聘办公室主任的人过来了”，“让他进来吧。”小伙子冲老王招招手，老王快步走过去，敲了一下门，进屋一看，一位面庞瘦削，身穿白衬衣蓝裤子的中年人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左手食指和中指还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他往面前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让老王坐下，然后冲李大姐的儿子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老王一欠身说：“胡总你好！”胡总在沙发上往上直了直身子，又抽了一口烟，说：“你原来是在A公司的吧？”A公司就是老王原来的单位，老王点头说：“是的，我一直那个公司工作”。“你们公司我知道，比较有名气，我原来还去应聘过呢。”胡总看了一眼老王，接着说：“你真是A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老王一愣，说：“是啊，我在那儿干了好多年办公室主任了”。胡总满脸不相信地说：“A公司的办公主任，应该是个相当有水平的人，公司咋会舍得让你回家呢？”老王沉吟了一下说：“我们公司这两年效益不好，前一段时间放长假了，公司的人基本都回家了”。胡总又问：“你对4S店的工作熟悉不熟悉？”老王如实回答：“我以前和4S店打交道不多，不是很了解，不过企业的办公室行政工作应该大同小异吧”。胡总撇着嘴不屑地说：“4S店和你们公司的办公室工作内容差别可是很大的，你不了解情况就跑来应聘，我们要招的是一个熟知4S店工作流程的熟手主任，你先回家等通知吧。”老王看着胡总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他压了压火气，冲胡总点了一下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老王走到院子里，看到李大姐的儿子正和几个销售员在院子里抬桌椅，一看到老王出来，小伙子赶忙跑过来问老王：“王叔，咋样？有戏没？”老王苦笑着摆摆手说：“估计没戏了，胡总说你们要招一个在4S店干过的熟手主任，估计我不够格”小伙子一听就嘟囔了一句说：“这个老胡，真是小肚鸡肠，他原来去你们单位应聘被拒过，一直耿耿于怀。前几天你们公司还有个年轻人来应聘销售岗位，也被他几句话给打发走了。唉！”老王笑着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说：“没关系，就这我也得谢谢你，有空到叔家去玩儿，咱爷俩儿喝几杯。”说完，老王和小伙子握了握手，转身开车离开了4S店。

晚上，老婆回到家，打开客厅的灯，看到老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就猜到应聘的事情估计又黄了。老婆宽慰他道：“是不是又没戏？不着急，慢慢来，现在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人家年轻人还到处求职无门呢，何况你这个小老头？”老王就把下午应聘的情况给老婆说了一下，老婆听完后撂下一句话：“你这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呀”。说完，就去厨房做饭了。

9

老王在家又呆了半个多月，每天看看电视，去公园悠悠转转，慢慢地，心情也平静下来了，没那么焦躁了。一天晚上，在大学读书的儿子和老爸老妈视频，听说这件事后，就对老王说：“爸，你别光指着熟人介绍工作，那像大海捞针一样，你上电脑搜一下咱当地的招聘网站，把你的基本情况登记一下，求职意向写清楚，要是有企业相中你，就会联系你，比你现在瞎找强得多。”老王听后就笑了，还是年轻人脑子活。

说干就干，第二天，老王就在电脑上找到一个知名招聘网站，把自己的简历、求职意向和联系方式填好提交。几天后的一个上午，老王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正准备挂掉，又一想，不会是哪个公司的招聘电话吧？想到这儿，老王接通了电话，顿时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请问您是王先生吗？我是B保健食品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小高，您是想应聘行政管理岗位吗？”老王一听，心里一喜，马上说：“是啊是啊”，小高接着说：“王先生您要是有意，明天上午先到我们公司来看一下，也就是面试一下，我们公司的地址和电话一会儿我发给您，再见！”老王觉得心情大好，赶忙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报喜，老婆那边也很高兴，说道：“还是儿子的办法管用，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了，你明天一早去吧，好像那个地方离咱家挺远的。你晚上早点睡，希望明天有个好结果，嘻嘻！”

第二天一大早，老王感觉精神焕发，吃过老婆提前起床做的早饭，又照了照镜子，喷了点发胶。老婆一看，笑骂道：“哎，我说你这个小老头，是不是一会儿要见到给你打电话的美女了，心里很兴奋呐？”老王说道：“净胡扯，我这把年纪了，现在又下岗了，还能干啥？我预感到那是一家靠谱的公司才高兴的，不给你说了，我走了啊”。

老王按照小高提供的地址，开车差不多半小时才到了B保健食品公司。老王远远地一看，发现这家公司看起来好气派，崭新的伸缩式电动大门，公司招牌也是崭新的烫金大字，院内左边是一大片绿地，好像种的还有麦子等农作物，右边是一栋干净整洁的三层办公楼，红色的楼顶，淡黄色外墙砖，装修得非常漂亮。老王向门卫大爷说明自己是来应聘的，大爷打开了大门，老王按照大爷的指示停好车，直接上了二楼，找到门上钉着“人力资源部”牌子的办公室。老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小高动听的声音：“请进”。老王轻轻推开门，一看，一个身材高挑，身着灰色工装西装，举止优雅的少妇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老王的心竟怦怦跳了几下，他暗骂自己：真没出息，没见过美女吗？小高微笑着说：“您好！是王先生吧？”说着，向老王伸出了纤纤玉手，老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小高又说：“您先请坐，我去给刘总说一下。”同时，走到饮水机前给老王接了一杯水端过来，老王连忙道谢。小高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再次进来，她微笑着对老王说：“王先生，请您随我去见一下刘总，他是我们的总经理。”老王跟着小高来到三楼东头一间双开门的办公室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听到里面有一个宏亮地声音说道：“请进！”

小高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老王跟着小高走进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给老王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没有100平方米也差不多，靠墙摆着一张非常宽大的班台，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班台后面的老板椅上斜靠着一个中年人，梳着一丝不苟大背头，一脸威严。小高说道：“刘总，这位是应聘办公室主任的王先生。”老王连忙躬身说道：“刘总您好！”刘总略微一欠身，指了一下面前的椅子说：“好，请坐。”小高这时又给老王倒了一杯水，就轻轻地退了出去。刘总接着说：“你原来是A公司的办公室主任，那不简单呐！你现在来我这里，将来一定比你在A公司更有前途！我给你的定位是总经理助理兼办公室主任，我们公司准备明后年上市，你现在来的正是时候，如果再晚一些，这个职位可就轮不到你了，哈哈哈。”老王听到刘总这番话很激动，心想：我真是来对地方了，这家企业还准备上市，可见实力非凡。想到这里，老王起身说道：“多谢刘总信任，我一定好好干”。刘总很有风度地冲老王摆摆手，又告诉了老王的月薪，老王心说：这和纸箱公司的待遇差不多呀。最后，刘总对老王说：“你先和小高一个办公室，她是人力资源部的经理。有啥不明白的就问她，你先过去吧，有啥事我再找你。”老王道了一声谢，转身出了刘总办公室。

10

老王出了刘总办公室，长出了一口气，无意间往走廊墙上一看，发现走廊两侧挂满了相框，他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都是刘总和一些领导与明星大腕的合影。老王看了一会儿照片，心想：这刘总还真是不简单，见过这么多名人。

回到人力资源部，小高正在电脑前打印文件，她看到老王过来，就笑着对老王说：“王主任，你先坐靠窗的那张办公桌吧，桌上的电脑你也只管用。”老王道了一声谢。这时，一个年轻人抱着厚厚几本资料走进了办公室，来到老王跟前说：“您是王主任吧，这是刘总让给您的资料。”老王正一头雾水，忽然办公室电话响了，原来是刘总的电话，刘总说：“王主任，那些资料和文件你先看看，两周内拿出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老王边通话边翻阅那些文件和资料，实话实说：“刘总，这项目技术上的事情我不懂啊，可行性研究报告不是应该专业技术人员起草吗？”那边刘总哈哈笑了起来：“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这是咱公司上报的新项目，你照着我给你的那些资料，比葫芦画瓢只管写，这些东西都是大同小异，只管编没有事。”老王只好应承下来。

老王坐下翻看那些资料，发现这是一个新型保健食品项目，他仔细研究了整整两天，觉得有点儿思路了，就开始在电脑上按照那些资料的篇章结构，从新项目的工艺流程、资金来源、设备选型、市场前景、销售预测以及社会效益等方面开始硬编可行性研究报告。过了一周多的时间，报告终于看着有点像那么回事了，老王才稍稍松了口气。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老王和小高也渐渐熟悉了。老王了解到，小高也是才来这家公司不到半年，她原来所在的那家公司破产了，孩子都上初中了。小高对老王说：“王主任，我看您也是个实在人，在这家公司可别乱说话，咱公司每间办公室门后面都装有监控，你注意到没有？你要有啥事就在微信上和我说，咱最好不要在办公室交谈，刘总能看见。另外，刘总夫人姓韩，她是董事长，脾气比较大，她要是来了你一定要小心。”老王对小高的提醒表示了感谢。

周五一上班，刘总就给老王打电话，说可行性报告今天一定要整出来，晚上有用。下午快下班时，刘总又打来电话，让老王打出一份可行性报告给他拿过去，老王来到刘总办公室，把报告交给刘总，无意间瞟了一眼刘总面前的电脑，发现屏幕上果然是一间间办公室的画面。刘总对老王说：“王主任，晚上咱请一下农业局的李科长，你也一起去啊，你喝酒咋样？”老王说：“我不胜酒力，最多二三两”。刘总有点儿不相信地说：“办公室主任咋会不能喝酒呢？不要谦虚了，下班我给你打电话。”

老王回到办公室，向门后一看，果然发现有摄像头的镜头在闪烁。老王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刘总的监视之下。正在这时，他感到有人在敲他身边的窗户玻璃，老王侧脸一看，只见窗外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头发在脑后高高地盘了一个髻，圆圆的脸，脸很白，估计搽了不少粉，眼睛很大，眉毛纹得又细又长的，老王站起身，正准备问她找谁？这时，小高急忙跑了出去，说：“韩总，您来了？”老王这才知道是刘总夫人。韩总对着小高一指老王说：“让他也下去帮帮忙，干点活，我看他坐这里没啥事”。老王快步走出去，说：“韩总，您好！给谁帮忙啊？”韩总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都在干活，快下去吧”。

老王下楼，看到一楼也陆续有人从办公室走出来，出了办公楼一看，发现一些同事正拉着架子车，上面放着铁锹、扬麦子的木叉以及锄头、竹扫把、簸箕等农具。老王正不明所以，就看到一个小伙子走过来，这小伙子姓周，两人见面经常打招呼。小周说：“王哥，你也下来干活了？”老王问：“这是让干啥活？”干农活，扬麦子”说完，他一看周围人离得比较远，就小声对老王说：“王哥，你说咱是来公司工作的，还是来这儿当农民的？这活儿我干过不止一次了，施肥、锄地、扬麦子都干过。这院子这么大，种的有麦子还有其他农作物，我是C大学（985名校）生物工程专业毕业的，当初来应聘时，公司承诺给我的单间宿舍以及其他待遇一样也没兑现，老板整天吹嘘要上市，我看他就是个大忽悠。这个公司人员流动性特别大，以前还有不少名校的毕业生，都是干几天就走了，我这几天也准备辞职了。”老王听了这个小伙子的一番话，感到心情异常沉重。

老王和一群同事扬完麦子，又把麦子装进了麻袋，一个个搞得灰头土脸的，他回到办公室洗了把脸，又拿着毛巾在身上好一通拍打，才把干活时蹭到身上的泥土灰尘打掉。刚坐下喝了一口水，刘总电话就打来了，他让老王赶紧下楼和他出去应酬。老王跑到楼下，看到还有两个同事，不一会儿，刘总也下来了，他们几人坐上车来到了预定的饭店。

晚上6:30，一个个头不高，很有派头的中年人挺着微微的将军肚，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人，三人一起走进了包间。刘总赶忙起身给大家介绍，那个中年人就是农业局的李科长，刘总把李科长让到主位，菜很快就上齐了。刘总先站起来向李科长敬酒，接着，双方就开始互相倒酒碰杯。老王发现李科长和两个年轻人的酒量惊人，这一通酒碰完，老王就觉得头晕眼花，感觉有一口酒已经跑到嗓子眼了，不是强压住就喷出来了。而李科长他们三人仍是谈笑风生，若无其事，老王真是服了。

正在这时，刘总又提议让老王再来一关，老王连忙摆摆手说：“李科长，刘总，我实在是喝不下了，不好意思啊，我要是再喝一杯肯定会出丑的。”刘总听后，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他转脸又让另外一个同事过了一关。这场酒一直喝到快10点才结束，一个同事搀着老王，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咋回到家的。

11

周六早上6:30，老王被自己定的手机闹钟吵醒，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想起来今天还要上一天班，就急忙起身洗漱，老婆让他吃点东西再走，他说一点胃口也没有。出门开车直奔公司。刚到办公室，小高就对老王说：“刘总让你一来就去他办公室一趟，他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老王心情忐忑地走进刘总办公室，刘总一脸严肃，看到他进来，就说：“昨晚我让你再陪李科长喝点儿，你就是不肯，刚才李科长打来电话，和我说完上报项目的事儿，又说了一句，你的办公室主任好大架子啊，也不知道是真不能喝还是不愿和我喝。听着像开玩笑，其实就是生气了。王主任，咱这项目要是李科长不往上报，项目资金就批不下来，这责任你担得了吗？你当时硬撑也得喝。这种事以后还多得很，不能喝酒你在这儿干啥？你以为光写写报告就行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说完，冲老王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老王灰溜溜地出了刘总办公室。

整个一下午，老王都是无精打采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开始胡思乱想：我咋这么没用？原来一直感觉自己人五人六的，还挺风光的。现在咋变成窝囊废了？啥都干不成，这是什么原因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微信图标一跳一跳的，他打开信息一看，原来是小高发的。他扭脸看了一眼小高，小高示意他看消息。只见小高发的是：“前一段已经有好几个办公室主任来应聘，都没干几天就离职了。这个公司徒有其表，内部有很多问题。我也准备离职了。你要是觉得熬不下去了，就辞职吧，这种待遇也不值得忍气吞声”。老王思考了一下，打了两个字：“谢谢”！

下班了，老王又独自在办公室坐了好大一会儿才离开公司。他上车开了一段路，就感到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饭了。他忽然看到路边有个50多岁的中年妇女，在一个小推车摊位后面忙活，招牌上写着“烤冷面”三个大字。他心想：管它啥面，先填饱肚子再说。他把车停在路边，来到小吃摊前，向摊主要了一份烤冷面。女摊主手脚麻利地抽出两片像凉皮一样的食材，打上一个鸡蛋，再用工具把食材和鸡蛋卷在一起，切成若干小块，然后在铁板上来回翻炒，不一会儿，一股香气飘进老王鼻子里，老王对摊主说：“这不是烤冷面吗？咋是热的？”女摊主笑道：“这种小吃名字叫烤冷面，实际不是凉的，是热的，你尝尝味道，很好吃的。”老王端着纸质小餐盒吃了一口，嗯！味道还真不错，顿觉食欲大振，他就站在小摊旁边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有好几个年轻人过来，一人要了一份。“这生意还真不错！”，一份7块钱，一会儿就是好几十。老王忽然心里一动，老婆做的手抓饼和菜馍味道都很好，同事原来到家小聚，老婆的厨艺让他们大加赞赏。要是能和老婆干个这样的小生意，不比天天跑出去看人脸色打工强得多？老王又转念一想，干个体户就是有点儿抹不开脸面，况且老婆还有工作，她肯定也不愿意。老王一通瞎想，吃完后对摊主夸奖了几句，上车向家的方向开去。

12

老王回到家一推门，发现老婆一个人满脸不高兴地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看到老王进来，老婆说：“老王，你说气人不？我们公司马上要搞什么人员优化，说女的超过45就属于优化人员，我这下跟你一样了，前三个月发基本生活费，往后就不管了。我在这家公司干了十几年了，说让我走就走，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老王一听很无语，他想了一下说：“唉，如今很多公司都这样，效益好的时候还行，效益不好时就想办法把人扫地出门，我不也是这样吗？”

老婆又说：“咱这还不到50岁，就啥也不干了，等着退休？”老王一听老婆这话，就把刚才吃烤冷面时自己的想法和老婆说了。老王说：“我刚才就想了，咱这把年纪，与其跑出去天天看人脸色打工，还不如自己干点啥。你做的手抓饼和菜馍味道很好，我那些同事吃完都赞不绝口，说比饭店做的都好吃。咱俩要是也搞个早餐小吃摊，虽然辛苦一点儿，但咱是给自己干，主要是不用再看人家脸色。我通过这一段在外面找工作遭遇算是看明白了，给人家打工，就是要受各种气，我都感觉自己像个讨饭的，没有一点尊严，实在是受够了！”

听老王说完，老婆两眼一亮说：“你这想法说不定还真行，我们就自己干，让我们公司那帮人看看，他们觉得我没用，我自己非要干出个样来给他们看看，我不争馒头争口气！”

当天晚上，老王两口子也不困了，他俩合计了一夜，把早餐小吃摊的开业计划考虑得很全面。老王第二天就去公司办了辞职手续，刘总感到有点儿意外，还挽留了一下，说：“你看你，说了你几句就不干了？先别走，再干一段，我给你再涨涨工资。”老王笑着摆摆手说：“刘总，谢谢你啊！我老婆也下岗了，她非要自己干点啥，让我回家给她帮忙，不然就不理我了，你知道我也是个‘妻管严’。您还是让我走吧，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打电话”。刘总看老王去意已决，只好作罢。

老王两口子的小吃摊很快就开张了。一开始，两人还真有点儿抹不开脸，不过老王两口子凭着拳头产品——风味绝佳的手抓饼和口味独特的菜馍，使他们小吃摊的名声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生意非常兴隆，两人天天忙得不亦乐乎，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他俩早上出摊，下午在家盘账和休息，晚上再准备第二天的食材。过了两个月，他俩实在忙不过来了，就雇了两个人帮忙，感觉日子过得很充实。慢慢地，他俩的小吃摊名气越来越大，许多人从远处慕名而来。

半年后，老王两口子挣到钱了，他们又盘下了一个小饭馆，还雇了四五个人，老王如今也当上老板了。他们的饭菜质量好味道佳，服务也是热情周到，小饭馆的生意很红火，而且还成了老宋和老同事们经常聚会聊天的地方，大伙都说，老王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老王开玩笑地对大伙儿说：“我这也是被逼的，要不是逼自己一把，我还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也能当老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