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狱警一声清脆的熄灯哨，瞬间牢房内的灯灭了，黑暗如约而至。

阿豪借着走廊吊灯的微光，用手捏着只有几厘米长的铅笔头，郑重地在一本破旧的日历划去了今天的日子。

“豪哥，还有几天出去啊？”

刘罐头趴在床上，扭着身子看向阿豪。

阿豪瞥一眼刘罐头，冷冷地说：“六天。”

刘罐头疑惑不解，追问道：“听你这口气，好像是不乐意啊，可别告诉我这地还没待够？”

阿豪不再讲话，目光透过铁窗凝望着走廊里那盏恍惚的吊灯，彷佛在审视自己的余生。

咔嚓~

刘罐头打开一盒肉罐头，鼻子凑到上面深吸一口气，然后默默回味着。

片刻后，刘罐头开始细嚼慢咽享用罐头，同时他的一双眼睛可没闲着，死死地盯着狱门上的窗口，因为偷吃食物属于违规行为，一旦被抓到将会处罚。

可即便如此，刘罐头还是隔三岔五吃上一盒罐头改善生活，毕竟监狱的伙食太清淡，因此赢得了刘罐头这个绰号。

“豪哥，来一口？”刘罐头将剩下的半盒罐头递向阿豪。

阿豪缓缓转过身，没有去接罐头，而是盘腿坐到霉味十足的床上。

刘罐头轻叹一口气，说：“你这人真是怪，以前的时候盼着出狱，甚至还想过越狱，真正到了出狱的时候，你又哭丧着脸，搞不懂你心里咋想的，是担心外面的牛肉汤不香，还是担心外面的路不宽敞啊？”

阿豪挑动眉眼回一句：“都不是。”

这时，刘罐头发出诡秘的笑：“嘿嘿，豪哥你听我一句啊，等到出去以后先去洗浴中心泡个澡，把这些年的晦气洗走，然后再找个妹子练练腰劲儿，你说这生活多好啊。”

咕咚~

刘罐头吞下一口唾液，接着往嘴里填了块罐头肉，继续说：“豪哥，我是真羡慕你啊，当年你多少在道上办了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我可就不一样喽，命苦啊。”

阿豪面如死水，挺直身子坐在床上，他知道刘罐头又要讲述自己的往事了。

刘罐头将嘴里的杂肉咽下，自嘲道：“你就说我吧，当年一时脑热揣着把小水果刀去抢劫了，然后遇到一个时髦的单身姑娘，我就找她要钱，她说没钱，我哪信这一套啊，就逼着她掏出钱包，结果只有八块钱，我哪里甘心啊，就逼着她去提款机查银行卡，发现她所有的卡加起来不到一百块钱。后来我一问算是明白了，她的钱都买手机和化妆品了，我二话没说就把手机给抢了。”

阿豪不为所动，这些年刘罐头的犯罪故事已经说了无数遍，但他还是配合的问了一句：“后来呢？”

阿豪的简短回应，仿佛成为了鼓舞。

顿时，刘罐头来了劲头，绘声绘声地说：“抢完她的手机后，我觉得有点亏，于是在她体香的诱惑下开始下一步，你猜怎么着，我竟然摸到她裤裆里的玩意比我的还大，我滴个亲娘，原来是个男扮女装的主儿。”

“第二天就被擒获了吧。”阿豪像个相声捧哏一样，继续作出响应。

刘罐头放下吃光的罐头，苦笑道：“是啊，我能跑得了吗？取款机上有摄像头，把我拍得可清楚了。哎呀，我是忙了半天，既没抢到钱，也没劫了色，最后因抢劫和强奸未遂被判了七年，这就是命啊。”

阿豪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早些休息，但刘罐头哪里肯，硬是拉着阿豪又聊了一二十分钟，直至睡意浓时，方才酣然睡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阿豪出狱的日子。

左邻右舍的狱友们得知他要出狱，有人冷嘲热讽，有人羡慕嫉妒，只有一少部分人真诚祝福，或悲或喜，阿豪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刘罐头有些不舍，红着眼圈把一个罐头盒塞进阿豪手里，里面装着几颗用废弃砖头块打磨的珠子。

刘罐头动情地说：“豪哥，你要走了，我也没啥能送你的，就送你几颗珠子吧，祝你以后的生活就像这几颗珠子一样幸福圆满。”

阿豪抿着嘴，拍了拍刘罐头的肩膀，算是无声的道谢，之后阿豪拎着不多的行囊跨出了狱门。

刘罐头望着阿豪远去的背影，内心充满了向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阿豪却又回到了监狱，这一幕可把狱友们整懵了。

刘罐头跑上前去，一把抓住阿豪的手，喊道：“怎么啦豪哥？为啥又回来了？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豪淡然一笑，说：“没啥问题，我想再住几天。”

刘罐头用手指拼命的掏耳朵，生怕自己听错，继续问：“别逗我，这地方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到了出狱的日期，谁都不敢留你。”

阿豪指着不远处的门卫，无比淡定地说：“是呀，所以我把门卫打了。”

刘罐头顺着阿豪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门卫果真躺在地上挣扎。

刘罐头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大吼一声：“豪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外面的世界不好吗？”

阿豪仰望着天空，感叹道：“很好，但不是现在，你是不知道外面的新冠状病毒有多厉害，像我这种没有医保，没有收入，没有朋友的人出去后，连买个N95口罩都得摇号，这不是置我于死地吗？所以我一想还是待在里面最安全。”

刘罐头恍然大悟，附和道：“哎呀，我懂了，豪哥高瞻远瞩啊，原来此时此刻的我们是最安全的一群人！”

阿豪和刘罐头击掌微笑，并肩哼着小曲朝监狱深处走去。

【作者：山河，公众号：山河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