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修终于结束了。
学校十点的春夜，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和灰色的烟雾，多亏周边农田风雨无阻地焚烧秸秆，才营造这朦胧的意境，给这高三的小情侣们卿卿我我的廉价浪漫。“咳咳。”唉～再一个月，最后一个月就高考了，就毕业了，就解放了。一帆如是想。穿过校园，月上柳梢头，龙吟水晶宫。杜鹃花藏起自己的蕊，不再啼血，萤火虫在腐草之中张望，警惕每一点光亮。昏暗的灯光下，感觉自己像一只甲虫，压抑而孤独。
想起自己也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她，肤若凝脂，眼睛好像清澈宽阔的洞庭湖，在春阳里波光粼粼。可惜，她才高二，或许，妾恨君生早，君怨妾生迟，早上一帆班主任严格，要早到校，中午，高二高三错峰吃饭，晚上晚自修下课，高二九点一刻，高三十点整，两人搞得和网恋一样。
黑黢黢的天空，黑黢黢的水塘，黑黢黢的柏油马路。慢慢地走，神不守舍地，走到街边的“熬花渡”。夜宵……为了减肥，好久没吃了。熬花渡，三个字通电亮着，是这偏僻的校区外唯一有人气的地方。一年前，也是在这儿，期末考试之前，成功搭讪高韬——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短发女孩；第一个他主动搭讪地女孩；一个让他想尽一切套路勾引的女孩。
走进店里，不少高三学生，三三两两地坐在角落里，靠着墙面。乘着等上菜的功夫，眯一会是一会儿。
“汤圆，谢谢。”一帆拿出校园卡，在读卡器上一刷。熬花渡，是学校食堂开在校园和学生公寓的路上的小食店，也招待社会人士。
不懂，明明看上去和我们差不多年纪，他为什么要来食堂做？火锅店服务员都比学校食堂盛菜的有前途吧。
“芝麻汤圆没有了，要不要我做的豆沙汤圆？”小年轻操着一口安徽口音。
“你是厨师？”一帆又垂眼，意识到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这不是一个高三学生该有的沉稳和“不食人间烟火”，“那就豆沙的吧。”
“eat，腐蚀，腐蚀。even，平坦的，平坦的。”高词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天真。“坑爹呢吧？！”一帆心里烦躁得很。
熬花渡和食堂最不一样的就是这儿有白瓷碗，而不是橘黄色塑料或是不锈钢的餐盘。
“汤圆到了。”白瓷碗旁摆着一张折起的粉红信笺，一帆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在学校书店里他第一次买给她的礼物。她还回送了他两支红笔。有时候他真是庆幸，中学搞定女孩的成本能低于十元。一帆抬头看食堂小伙意味深长的笑容，“不错啊！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简直是淫笑这个人。”一帆看着他跳动的眉毛和韩剧男主同款的刘海，以及离开时拽拽的背影。
她？回寝室看必定是唏嘘一片，所以……
Dear Mr. Lee
I miss you.
学长啊，一帆呐，高考加油！
记得考完一起跑步，别忘了给我唱《龙卷风》⊙∀⊙！虽然我们现在像一对被诅咒的恋人，女的白天变成石像，男的晚上变成鹰，永远无法相见。但是，再等我一年，我们就能出去罗曼蒂克啦！
所以我们异地恋一会儿，要等我啊！
最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此致
敬礼
宇宙无敌霹雳美少女，GT
明明是只是信纸，最下面还倒着贴了一枚学校书店的保护地球主题的八分邮票*。
四五年没见过“此致敬礼”了，傻子……
捂着白瓷碗，还是暖暖的，勺子传来的温度让他感觉生活终于真切了些。一个个白色的大白滚滚团子，像她在对他笑，那一刻，春风拂过泸沽湖，秋雨浸润九寨沟。日光灯下，它发出美丽的光泽，更显得晶莹剔透了，淡淡地，能看出豆沙的红色。里面是红豆沙和红豆粒，软糯又不失嚼劲。滴不完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好甜。”十点半寝室关门，路上也是人影稀疏，小年轻坐在一帆桌前，“你怎么知道我是收信的？”
“看见你学生卡啦。”
一帆把汤勺里剩下半个汤圆一口塞在嘴里，任凭甜腻的红豆沙和水磨粉皮子交融……他拿出一张浅黄色的便利贴，写下：
出了学校，我哪还能找到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一帆
“呶，给她的，还有豆沙汤圆吗？我请她明天当早饭。”然后把便利贴折好给了小年轻。
“你这也太寒碜了。”小年轻嫌弃又热情地点头，笑得像个坐在肯德基的相亲团阿姨。
……
距离高考还有一周，天渐渐热了起来，但教室的空调天天把他吹得头疼。终于走出教学楼了，还是自然风最舒服……大概是最后一次来吃学校的夜宵了吧。
“小馄饨，谢谢。”他现在只想吃肉。
“同学，你又来晚了。没有小馄饨了。”今天还是小年轻值班。
“那萝卜丝饼呢？”他往玻璃窗里扫视了一圈。
“剩下的都是甜的了。要不再来碗豆沙汤圆？”
好难受的感觉，居然被食堂的工作人员记下了自己还记住了自己点了什么！感觉……好尴尬啊！
虽然不想吃，但是……“那好吧。”
“revolve，旋转，旋转。revolution，旋转，旋转。”还有不久就高考了，高词生僻义还是不熟。“坑爹呢吧！”
“你的汤圆。”和汤圆一起上的还有一个粉红色的铁盒。
打开盒子，底部铺着粉红色的小纸条，掺着粉红色的心形纸片——小女生的心思。
“玲珑骰子？！”这傻孩子，有时间不好好读书，花时间在这上面。一帆的女同学有晒这种手工的，所以他知道，磨菩提根，又累又疼。
虽然入夏了，但是汤圆氤氲的雾气还是迷蒙了一帆的镜片。然后发现，玲珑骰子和红豆汤圆真的很像，白如雪，润如玉，中间一点红，朦胧又古典……
走出熬花渡，一帆露出久违的踏实的笑容，想到自己，成绩不错，小女朋友漂亮，真好，真好……
*邮票倒着贴的意思∶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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