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恳求转学

　　暑期，热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有“希望”的同学正在学校热火朝天地补习。他们已经成为学校要求重点辅导的学生。而你，却只能呆在家里，像个霜打了的茄子，唉声叹气。

　　在矿山，你没有城市户口。考上了读三年就可以由国家分配工作的中专也白考，是不会录取的，也不能去读高中，更别说是重点高中。你顶多拿个初中文凭。你打小就想当个老师。可是，爷爷却说，他会送你去学裁缝。

　　你不甘心。你不想就这样地放弃。也许，你只要回到农村那个家，那里的学校就能帮你实现愿望：你可以继续求学，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成为城市人。

　　你向爷爷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爷爷的脸沉了下来，没说话，表情很难看。你知道：他不同意。他说，你爸妈的那个家很为难，哪里有你住的地方。你住惯了这里，习惯农村的生活吗？

　　你这个时候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就只想有书读，不想只读个初中就停下来。所以，天天缠着爷爷说，要转学，要转回去读书，天天求，天天闹。最后爷爷实在扭不过你，就勉强答应了，丢下一句话：到时，你不要后悔就是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一个决定，激起了全家多大的风浪，奶奶不同意，华姨那爷也不同意。而爷爷为了你，硬是拍了板，就在那个暑期，亲自挑着两床被絮和一个大红木箱子，乘车坐船送你回乡。

　　你怎么会知道，这一个决定，加重了爷爷多少的负担。他六十多岁的人，却还要在矿里找兼职。不仅夜里要去半山腰看管仓库，而且每周还要和其他人一起去做垃圾处理。那是后来你从农村回到矿里才知道的。

　　你永远忘记不了，站在装满垃圾的车上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的老人就是你爷爷，他们先是用铁锹一铲一铲地把每个垃圾箱的垃圾装上车，然后送到很远的地方集中清理。

　　每次回想到这个情景，你就会泪流满面。

　　如果你早知道，这样的决定，爷爷会那么地辛苦；如果你早知道，这样的决定，爷爷奶奶想你照顾的时候，你却不能在身旁；如果你早知道，爷爷还只有三年的寿命，你怎么会不管不顾地执意任性地要去读书呢？？？

　　唉，命运往往是这样，是不容你预知的。

九   回到农村

　跟着爷爷，一路欣喜又忧心，不知道迎接你的将是什么？

　　下船后坐车，路非常不平，一直颠簸着好久好久，停到一个村口。又往里穿行绕了好多弯，才终于到达继父的家。

　　这是一间低矮的土屋。屋里的鸡到处闲逛，时不时会从后面冒出一堆鸡屎。外面的大树旁系着一头牛，大热天歇在树荫下还呼哧呼哧地，几只苍蝇嗡嗡地围着它转，它的尾巴左右摆动，似乎想赶走这些讨厌的苍蝇。所谓的厕所也不过是几个土块简单搭建而成，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下面就是简单的一个坑。门也没有，就是一块破布耷拉着。到处都透着光，透着风，弥漫着臭气。最要命的是，你一走进去就嗡地一下，那些大大的绿头苍蝇突然由上而下飞得到处都是，你不知道脚要放在哪儿才不脏，你憋着气强忍着蹲下的时候，你觉得那些苍蝇和蚊子都在叮你。厕所旁还有一个猪圈，一头浑身脏兮兮的猪，你觉得恶心。

　　一切都是陌生的。继父和母亲是陌生的，还有一个小三岁的妹，一个小六岁的弟也是陌生的。而这样的屋子，这样的厕所，这样的环境对住惯了城市的你来讲，更是非常陌生而又十分厌恶的。

　　你开始有些动摇，有些害怕，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你想跟爷爷说，可又不敢，于是你只好沉默不语。

十    五日反悔

　在矿里的时候，爷爷就告诉过你：农村的生活很艰苦，而你继父的家里更难。

    为了能顺利地读书，你是准备要吃苦，也想过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要忍受。但是白天面对随处可见的鸡屎，晚上面对满屋的蚊子，还有让人无法入睡的床——几块厚薄不均的板子拼成的床，……你的勇敢和决心在一天一天地消逝。

　　爷爷只住了几天，就留给你一些生活费回去了。

　　继父把你送到一所农村中学。正逢升初三的学生结束补课，进行统一考试。于是你什么也没准备就参加了。结果很快出来了，你排名第二。

　　接着就是开学。中学离家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别的同学走一趟可能只要十分钟不到。你却总是要花上近二十分钟。晴天一路是尘土，雨天一路是泥浆。有一次，你也学着人家，上个坡走田埂超近路走，人家顺利地过了，你却摔了一跤。样子别提有多狼狈。

　　在学校上课，你心不在焉，你很想念你的同学，你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你的老师，尤其想念爷爷奶奶。而下课后，你更是无语。他们没人找你说话，你也不想跟他们说话。

　　老师们同学们说的都是方言，你一点也不习惯。虽然在家里跟爷爷奶奶说话的时候你也会一点，但是矿山子弟学校，老师们都是讲普通话，同学们也都是讲矿山话。记得一次，语文老师点你回答问题，你站起来，用原来的矿山话回答，全班所有的同学都盯着你看，好像你的头上长了虱子。不过，真的，同桌的那位就真的长了虱子，在你不懂得为什么这几天来头发氧得难受，是你的妹妹，那个头比你高，皮肤比你黑，而年龄比你小的妹妹告诉你的。

　　几天来，你忍着诸多的不适应，忍着诸多的想念，忍到最后，就在爷爷离开你的第五天中午，你一边扒饭，一边很生涩叫了一声：“爸，我要回矿里去。”

　　这句话憋在心里好久了，爷爷还在这里的时候你就想说。你知道说出来，爷爷不会同意，还会大发脾气。所以你不敢说。爷爷走了后，你更是觉得度日如年，一天一天地熬，实在是熬不下去，就什么也不顾地想反悔了。

　　说完要回去的话，你接着扒饭。你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但是你的眼泪无声地往外涌，溢出眼眶，流到嘴里，流到饭里，你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想，只要继父能答应送你回去，爷爷一定会原谅你的“淘力”和你的“伤脑筋”（这是爷爷的口头禅）。在这个家，母亲是没有决定权。所有的事都是继父作主。来的这几天，你很少称呼他，弟妹用方言叫父母是“bei\mei”，你还没学会，也叫不习惯，不好开口。但是这天，你鼓足劲要叫一声，准确地说不是叫，是求他,求他送你回去，回到那个生你养你的地方。

　　见你哭得伤心，继父等你吃过饭后说：“你先去上课，等放假了我就送你回去。”但是这个时候，你哪里还想去上课，哪里还等得到放假，你不想读书了，只想回去，回去！所以，你没有动。见继父没有要送你的意思，你就自己背着爷爷送你的军用背包直接出门，你要自己回去！

　　继父见你这样的倔强，也着了慌，连忙让母亲把你拦住，又好好地劝说：“现在走也没有车，没有船，要走也是明天才有啊。就再多住一晚上吧。”说实话，从没出过远门的你又怎么知道回去的路？哪里坐车，哪里坐船，几时有车，几时有船，这些你都不知道。你想了想，只好顺从地折回来。

　　嗯，还坚持一晚，明天一定要回去！你这样地想着走进土屋。

十一   接受现实

　　第二天，你一直催着继父送你走，继父却说昨晚你母亲去亲戚家赶礼去了，要等母亲回来才能走，不然弟妹没人照顾。你只好左等右等，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你是走定了！

　　没想到下午两点时，奶奶居然从大门走进来。你一见到奶奶就全明白了！原来昨晚母亲哪里是去送礼啊，她实际上是连夜坐船到矿山，把奶奶接来劝你的。

　　你什么也没说，一转身跑到房里，扑到床上放声大哭。这是你自初中以来的第一次大哭，你使劲地哭啊，足足哭了半个多小时。你知道奶奶的到来就说明：一切不可更改，你不能回去了！

　　你一直哭，哭累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因为昨晚你太想回去，一夜都未合眼。

　　醒来的时候，奶奶就在你身边。

　　奶奶带来爷爷的话：你要是不听话，就不要回那个家门。你知道爷爷的脾气。爷爷一定是真的恼火了。你当初是怎样地求爷爷，现在却又拼命吵着要回去，的确让他生气。

　　奶奶还带来了那边班主任刘老师写给你的信，还有你最好的朋友霞的信。你一一拆开读着，仿佛就看见他们在你跟前，跟你说话，给你鼓劲。是啊，来了就来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果实在想他们，可以写信啊！

　　此时，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办法回去了，你只好接受现实，好好呆在继父家，好好地去上学，去实现你心中的梦想。

　　见到奶奶，总算也见到了你最亲的人。所以，你只要在家，就守在奶奶身边，寸步不离。奶奶住了好些日子，见你没有使性子就回去了。

　　当你无法改变结果的时候，你只有安静地接受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