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肺炎住院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取药缴费窗口前,奶奶探着身子和里面的大夫说这什么,小小的我还没有窗口的台子高,呆呆的站在奶奶身边,心里想着取完药就可以回家了。“谢谢大夫,住院在几楼?”奶奶问。我突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大声叫着“我不要住院!” 住院意味着要打针,我害怕打针。“都烧了三天了,不住院不行!”奶奶掷地有声不容分说的拉着我上了四楼。
80年代的企业职工医院,三层的楼房就包括了基本的医疗科属,医生护士也是平日里都认识的叔伯阿姨。住院部在楼房三层的最西边,到达之前要穿过中间的楼梯和一段窄窄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一间大大的房间,四周的白墙上都刷着苹果绿色的墙裙,东西两列各是一排病床。病床是那种铁架子圆管的床头,床头的墙上贴着床号,白色的的被单和枕头上都印着已经洗得褪色的红色十字和医院的名字,房间里并不是安静的,时不时的就会有小孩子哭闹的声音。
懵懵的我被奶奶带着走到病床边,此刻,我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我想大概是因为当时高烧的热度已经阻隔了我对外界的感知,不一会儿,护士阿姨端着白色蓝边的搪瓷方盘,径直走到我的床边,“8床,YH?”护士阿姨在和奶奶确认我的名字。“是” 奶奶答道。然后,只见护士阿姨娴熟地拿出笔,飞快地在玻璃的输液瓶上画了一笔,然后挂在架子上,同时一只手快速的捏着输液管上那个凸出的小瓶。我躺在床上,看着那些小小的气泡迅速的通过软管然后从护士阿姨手上那根细细的银色针尖上喷出一道水珠,就在此刻,我的心突然一下就怕得揪了起来,忍不住带着哭腔地大喊“我不要打针!”奶奶则不容分说的拉过我的手,一边帮我撸起衣袖,一边半是安慰半是命令的说“听话!不打针病怎么能好呢? 不动啊!” 我是听话的,嘴里喊着的话也从“我不打针” 变成了“阿姨轻点”,整个身子挺得僵直,眼泪在恐惧中簌簌的落下,至于疼痛,其实也根本顾不上。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护士阿姨一边用白色的胶带纸十字交叉,将针头固定,一边安慰我说“就好了,就好了,看看不疼吧,可八千万别乱动啊,鼓包了可得重新打针!”我挂着眼泪信誓旦旦的点头,小手放在奶奶的手心里,一动也不敢动。
住院的日子里,只要不打针,我倒是觉得并不难过。每天奶奶和爷爷,有时候还有姑姑们,都会在医院轮番的来陪着我,奶奶每次来都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东西,苹果,香蕉,话梅,橘子或者黄桃罐头…应有尽有,都是我平时想吃但是家里又舍不得买的。还有临床的小病友们,大家可以一起在大大的房间玩闹,也会一起分享各自床头柜上每天不一样的好吃的东西。可是一到每天打针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像地狱一样可怕,打针的护士每天是只有一组的,每天早上基本是集中一个时间段,来给每个住院的孩子打针。那个场面用“杀鸡儆猴”这个成语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平时和蔼可亲的护士阿姨,瞬间变得“面目可憎”,无论我们怎么哭喊哀求,都不能避免被扎针。每个等待打针的小朋友都僵僵地躺在床上,或是拉着家长的手,或者是靠在家长的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正在被扎针的挣扎喊叫,脑子里也担心着马上就要轮到的自己。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我临床的那个小男孩,每次打针都要两三个护士加上家长一起按住手脚才能顺利的把输液针扎进血管,那个阵仗真的和上刑差不多。
那次肺炎,我结结实实的在医院住了7天,奶奶和爷爷一边顾着生意一边照顾了我7天。出院时候,我的手上,额头上,脚背上,能找到血管的地方都被扎了个遍。奶奶一边抚摸着我的小手,摩挲这我的额头,一边儿喃喃自语着“丫头这回可遭罪喽”,可我分明也看到了奶奶脸上的憔悴,鬓角的白发,眼里的血丝,却从来没有听她提过。这次是我记忆里,唯一一次的住院,即使时隔三十年,如今提起,一切仿佛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