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殿
司命没好气地瞅着太白回来,埋怨道:“舍得回来了。”
“司命,找我喝酒的?”
“你去哪了?”
“昆仑虚,也就那样。”
司命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压低声音:“你在凡间是否……是否……”
太白笑道:“你是要问我,是否思慕浅浅?是又如何。”
“唉,生劫易过,情劫难渡。明明为你写的命薄是终身无所牵挂之人,四处寻山游玩,本想让你这劫渡得易些,谁知……天意难测,天意难测。”
“你写的太过无趣了,我还是喜欢之前的。”
“可是……”
“我知道,她心中没有我。”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
“言甚易之,莫能行也。你说我那些年到处游历,怎么就没去青丘呢。”
司命撇撇嘴:“是你说不喜与狐帝打交道,心眼太实,还有他的二儿子整日板着张脸,无趣得紧。”
“对,我记得我说过,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来,司命,陪我醉一场。”
司命无奈道:“好吧。”
凌纹殿
乐胥被贬后,缪清一直住在乐胥先前住的凌纹殿。
“娘娘,您的舞已经练得很好了,不必太过劳累,休息一下吧。”
“凝香,很好是不够的,要是这天下最好的。还有吩咐赶制的衣裙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请最好的仙匠连夜赶制,许是还要几天。”
“必须在本月十二之前做出来,凝香再去催催。”
“凝香遵命。娘娘为了太子殿下真是花心思,想必太子殿下也会感念娘娘的情谊。”
缪清冷笑道:“夜华吗?哼,他算哪门子太子,天君早已被贬,大势已去,本宫又何须再花心思在一个无用之人的身上。”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不是素锦那个笨蛋,对男人用情至深,到头来还不是被贬入畜~生道。可知本宫为何能忍受名存实亡的太子妃虚衔,留在天宫?”
“奴婢愚钝。”
“本宫起初对夜华的确存了几分心思,不过看中的也是他的太子之位,成为太子妃,日后就是天后,本宫更看中的是握在手中的权势。今非昔比,如今帝君掌权。况且那日宫变,本宫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日后谁是天君,真正的权利都牢牢在帝君手中。”
“娘娘的意思是……”
“天后又如何,哪比的上帝后的风光。”
“可是……奴婢听说帝君喜欢的人是青丘的白凤九。”
“男人嘛,哪有不花心的。都说夜华痴情白浅,还不是容素锦作威作福多年,都是一个样。本宫仔细打听过了,帝君似乎很是喜欢红色,你看白凤九不就常一身红衣,而且更有传言帝君手腕上带着一条赤绳。”
“所以娘娘才要求此次的舞裙必定是正红色的。”
“不错,本宫的容貌许是比不上白浅,但是与白凤九差不了多少,本宫不信我这红昭舞不能博得青眼。”
“可是娘娘,帝君并没有下帖邀请咱们。”
“这有何难?当不了客人,还当不了舞姬吗?当初本宫是如何当上这太子妃的,同样也可以当上帝后。”
“娘娘英明。”
“凝香,这几日放出些陈年旧事,比如白浅被夜华所弃,有辱青丘声誉之类,总之越不堪越好。”
“娘娘,当日辛奴就是冒犯了青丘女君,才……”
缪清不屑道:“怕什么,帝君说的是不能冒犯白凤九,可没说不可羞辱白浅。本宫知道帝君下帖请了白凤九,若是她脸皮薄些,听到她姑姑的坏话,说不定就气的回去了;若是脸皮厚些,与仙娥吵上几句,失了气度,帝君更能看出谁才是更好的。本宫四百年前被赶回东海,皆是拜白浅所赐,本宫也要她尝尝万人嘲笑的滋味。查不出来了的,放心去做。”
“凝香明白。”
昆仑虚—酒窖
墨渊来到酒窖的时候,白浅脚下东倒西歪地倒着三、四个酒瓶,脸颊一片红晕。
“十七。”
白浅醉眼迷蒙,痴痴地看着墨渊,歪头笑道:“师父。”
墨渊坐下来揽着她,取下她手中的酒壶,问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心乱如麻,不喝些酒,就……就睡不着。”
“十七,你去太晨宫是否遇到东华了?”
她讷讷地点头。
“他对你说了什么?”
她皱着眉头说道:“帝君要为师父说门亲事……亲事”
这个东华乱说些什么。他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低声问:“与谁的亲事?”
她微微一怔,又自顾自地摇摇头,贴在他怀里嘟囔着:“这世上哪有女子配的上师父,都配不上,配不上……”
他将她额前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柔声道:“你就很好。”
他见她似是睡着了,欲抱起她,谁知她微微一侧,头埋在他脖颈边,抱住他,发出细细的呜咽声,泪水从她眼角流到他的脖颈:“十七……名声不好……也是配不上的,配不上……”
他心底重重一击,甚是心痛,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着她慢慢入睡。
轻云蔽月,幽窗凉风,惹得酒窖烛火几番明灭,酒香四溢。
他将她轻轻地枕在膝上,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一手与她十指相扣,一手端着酒壶,缓缓饮尽。
他细细地端着她的眉眼,每一寸皆是风韵。
他一向记性很好,记得她最爱桃花,记得她喜欢桃花醉,记得她不善厨艺,记得她不喜鱼汤,记得她生辰是在五月初六,记得下雪日她欢喜地唤着师父,师父,与他一起煮酒赏雪,记得昆仑虚后山的桃林是在她来昆仑虚的第三百年时种下的,却不记得何时对她情根深种,愿此生能与她携手相将。
半梦半醉间,她好像听见一个沉沉的声音,很好听:“在这世上你是最好的女子,我眼中再无他人。”
何时见许兮,慰他彷徨……
昆仑虚—白浅的房间
白浅视角
这是什么时辰了……
我从酒醉中醒来,慢慢地睁开眼睛,撑起身子,头有些疼。
昨晚心慌意乱,摸去酒窖喝了许多酒,迷糊中好像见到师父了,说了些话。
说了什么呢?
都不记得了。
按理说醉的那般厉害,应当在酒窖中醒来,唔……是师父抱回来的。
想到这儿脸倏得烧得慌,以前我从不在意这些,只想着师徒关系好点不是很正常,好像有人为此埋怨过。
是谁?
“阿音——”
哦,对了,是离镜。
“你与我在一起,十句有九句都是墨渊。”
“你急急忙忙赶回去,不过是以为墨渊提前出关了。”
彼时我只道他无理取闹,不过因与玄女背着我干下那桩事,故意找些由头罢了。
从太晨宫回来后,我的一颗狐狸心七上八下,慌乱不安。
原来……原来……我想陪师父更久,盼望的更多。
天哪,白浅啊,不要乱想!
尊师贵道,尊师贵道……
我低头拍着脸,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尊师贵道……
突然额头有温暖的触感,抬起头便看到师父的双眸,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黑海,流动时如空中飞走的星星,深深陷入这双眸中。
“十七,怎么脸这么红?”
我惊得结结巴巴,半天只挤出句:“我……我拍红的”。
师父无奈笑道:“你昨日喝了许多酒,来把醒酒汤喝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讷讷地点点头,准备接过他手中的醒酒汤,小声说了句:“谢谢,师父。”
师父似乎是没听到,依旧端着碗,要喂给我。
我脸更烫了,攥紧衣角,慢慢地喝下了醒酒汤。
这醒酒汤果然有效,喝下没一会,浆糊脑袋清醒了些。
我欲起身行礼,听见师父说:“十七,东华设宴,我与你一同赴宴,如何。”
我疑惑道:“师父往日不是不参加这种宴席吗?”
“此次宴席有些事要做,需得去一趟。”
我乖巧地说:“师父,要不带大师兄去吧,十七留在昆仑虚守山就好。”
“小十七,为何不想去?”
我先是尴尬笑笑,又低下头,盯着皱巴巴的衣裙,小声说道:“十七虽不介意退了两次婚,名声大抵是不好的,师父跟十七一并赴宴,要是被说了闲话,损了昆仑虚和师父的名声,就不好了。”
师父低头看着我,在他温柔的眼眸中依稀映出窘迫的自己。
师父抚着我脸颊,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再无他人比你更好,我与你一起,有何不妥?”
折颜曾说凤凰涅槃重生时五色灿烂,光华夺目,我是没见过的,但此时师父眸底的光芒比那应是更加灿焕。我心底一震,一股股暖流淌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晌说不出话来。
回到青丘后我时不时地想起师父的话,总觉得别有深意,又参悟不透,是修行不够,亦或是不愿参悟,也许皆是妄念,正如那时想用什么封住那一刻的静好,直到山河亘古,沧海桑田。
咚咚咚——
“小五,还没起来啊!”
若说有一刻嫌恶过四哥,便是这一刻。我赶紧抹掉眼泪,抬头便见师父的脸色有些不好。四哥敲门的声音太大了,真是有失礼数,师父如此淡泊之人都觉得不妥。下床,起身说了句:“四哥,进来吧。”
我展了展衣裙,褶皱半分未减,有些无奈。折颜和四哥进来的时候看到师父,先是一愣,相视窘笑了一番。
四哥挠着脑袋,歉笑道:“打扰了,打扰了。”
我心中好笑,在青丘多少次被四哥从被窝里拽出来,都没见他有过歉意,怎的到了昆仑虚端了起来,学会装模作样了。
折颜轻咳了一声,笑道:“要不,我们先走,你们继续,继续。”
师父沉着嗓音说道:“折颜,何事?”
“没什么,我和真真今日就回桃林了,真真说他娘这些年一直很想小五,就来问问要不要同我们一道回去。”
四哥附和道:“是啊,小五,娘这些年一直念叨着你,为此还迁怒折颜呢。你可不能有了师父,就忘了爹娘啊。”
“四哥,说的什么糊涂话,爹娘定当记挂在心中。”
我思量了一下,说道:“师父,既然要赴宴,十七想回青丘找几件像样的衣裙,左右不能失了礼数,也同四哥回北荒一趟,见见爹娘。”
折颜好奇道:“哦,墨渊你竟然想去。”
师父微微颔首:“有些事需得一趟。十七,你回去后替我向你爹娘问好,本月十二我在昆仑墟等你一并赴宴。”
“好的,师父。”
折颜瞟了眼师父,说道:“你可想好了,若是赴宴遇到夜华,如何自处?”
我淡淡一笑:“百年前我话说的清楚,他听得分明,如今两不相欠,我有何不能自处。不过他既纳了缪清为妻,应该该补份贺礼,免得失了礼数。”
折颜点头说:“难得你想的通透,是我多虑了。走吧!”
我有些不舍,向师父行了礼:“师父,十七回北荒了”
师父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神色异异,浅笑道:“嗯,去吧。”
折颜笑得怪异,拍了拍师父的肩膀:“放心,丢不了的。”
我狠狠剜了折颜一眼,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