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秘密——我能看见身边的人的“死亡时间”,它就像一个倒时器一样悬浮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我从小就有这个特异功能,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看见每个人头上有一串数字在不停跳动,我问妈妈那是什么,她却摇头说看不见我所说的东西,一旁的爸爸欲言又止,像是有些担心我的不正常:“别胡思乱想了。”后来我又指着别人的头顶悄悄地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表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知道,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我又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直到后来我看到患病的外公头顶上的数字越来越小,最后回归到0去世、在交通事故中丧生的表哥头顶上也是一个褪色阴冷的“0”,我隐隐约约猜到了它所代表的含义——这是每个人的死亡时间!
每个人的我都能看到,但照镜子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头顶上出现过,这让我有一丝遗憾的同时又长舒一口气。不管时间还有多长,我不知道看到自己确定的死亡时间能不能承受得了。
还是小孩子的我急于用我的特异功能去帮助我身边的人,但没有人领情:我看到大伯只剩下了一个星期,我哭着告诉他,一向慈爱的大伯居然对我破口大骂,让我不要乱说话,接下来便意志消沉,最后郁郁而终;我看到一个假期再见后的同桌头顶上的数字只有一天了,我难过地告诉他:“你明天就要死了”,他却当成了我的恶作剧:“你才明天就要死了呢哈哈哈!”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我还告诉过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然后我被满街追打……之后我再也不向别人透露这个秘密了。
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再也见不到这个美好世界的现实,我也只是知道这个时间,而不能改变它,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死期宣判者。何况对我而言,一开始就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性,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能做的就是看着这个不停流逝的倒计时对自己更好点,对别人更好点,尤其是对那些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这些年来,我见过太多意气风发出发却再也没有回来的人,也遇见过在生命最后时光里仍旧微笑感恩的人,还有很多我舍不得却只能若无其事地陪伴他们走过最后一程的人……我拥有这个能力,却深感无能为力,我活得越来越美好积极,内心却因为见过太多生死而沧桑。
行走于世间几十年,也许是因为我活成了一副善良而慈悲的模样,身边的人也对我很好。在我60岁的那天,来了很多很多的人,我的家人,我的邻居,我的老友,已经退休十年的同事们,还有养了很久的猫和狗。每个人头顶上的数字依旧在不停地减少跳动,但我已经觉得那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只要每个人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什么时候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我最满足而又美好的一天。
当天黑大家都已睡下,我的老伴说要给我讲个睡前故事作为生日礼物,我笑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星,耳旁是老伴有些沙哑的声音:“有一个小孩子从生下来就与众不同,因为他发现自己能看到别人头顶有一串数字,后来他……”
我听着听着好想“哈哈”笑话他我猜到了这个故事,原来大家都是在心照不宣。但我也感受到了我已经说不出话,我尝试着努力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足够了。我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
伴你身畔而身畔却是银河,怎么会舍得,但又能如何。
对自己好点,因为一辈子不长;对身边的人好点,因为下辈子不一定能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