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是这个小山村最神秘的人，没人知道他死亡的方式是什么，或许是掉光头发，或许是眨眼一百亿下，又或是什么别的不容易被消耗光的死法。

所有人都想知道，但所有人确实都不知道。

其实这整座城市的人都会以各种奇怪的方式死亡，比如说，有的人呼吸一定次数就会死，有的人穿衣服就会死，甚至有的人只是动一下也会死。

老王平时不和其他人打交道，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也惯了，而且基本不出门，整天除了睡觉就是听听收音机看看书，要么就是躺在椅子上发呆。

哦，对了。还有经常看他手上的表。

老王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摇来摇去，惬意的闭着双眼，午时的阳光铺在身上，温度暖的刚好。老王伸出手打开收音机，扬声器里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紧接着一道沧桑的男声缓缓传来。

“各位听众，我们的节目可能在近期就不再播出，我能说的话也所剩无几，能大家认识很高兴，所以……”

次次啦啦一阵响声，收音机里没了动静。

老王的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有点像一湾湖水，静静等了一会，收音机里还是没什么动静，老王身子一抖，伸手把收音机关掉，眼却始终没有睁开。

过了一会，老王起身将桌边的一摞书压在放平的收音机上，转身回了屋。

五年前，这座城市突然爆发了一种暂且被称为病毒的东西，城市里的所有人都被感染，他们知道自己会因什么而死亡。几乎所有的科学家都开始研究这这一怪病，但是多年来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病人死亡后病毒会在一定范围内传播。然后，他们在城市的周围建起高墙，派军队驻守，防止病毒传播，一直到他们找到抵抗的方法。

城里的人内心毫无波澜的照常生活着，以各种方式等待着死亡。

夜里，老王铺好被子正准备睡觉，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王顿了一下，没想管。他平时就这样，能不动就不动，好像生怕累着自己一样。

但是敲门声就一直没有停下，老王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无奈，只能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老一小两张脸露出来，是村口的刘老汉和他的小孙女，豆粒大的汗珠不断的从俩人脸上划下，老王都感觉自己听到了落地的响声。

刘老汉用袖口一抹脸上的汗，说道：“王老弟，我这咳嗽几次就会死你也知道，本来平时注意一下也没什么事儿，这不巧又不小心得了上风寒，我这一把年纪了也没啥好留恋的，可是我这小女娃离了人就活不了，你看......”

老王看着刘老汉和他孙女，也不说话。

“那...其他人家呢？”老王问。

“额...其他人家都问过了，他们...他们都不愿意。”刘老汉脸上的汗珠更大了，老王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听到了汗珠落地的声音。

“哦。”老王看着小女娃的大眼，水汪汪的一片，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也没再响起敲门声，只隐约听见淡淡的咳嗽声，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翌日清晨，老王起的比以往早很多，要在平时，他宁愿一直赖在床上不起来，身体尽量平躺，而且几乎不动。

老王起身打开房门，突然眼睛瞪得老大，他看见刘老汉抱着他孙女躺在他家院子的栅栏旁奄奄一息，脸憋得通红，小女娃抱着他爷爷眼泪不住的流。

老王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缓缓走过去把小女娃抱起来，说道：“孙女交给我吧，你放心，我来照顾。”

刘老汉感激的抬头看向老王，打起精神来刚要说话，不料咳嗽了一声，脖子一歪，断了气。

等刘老汉彻底消散在空气里，老王这才抱着趴在他肩头哭的女娃回了屋里。

老王把小女娃放到床上，自己也脱了鞋坐到床上，看着哭泣的小孩，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渐的小女娃停止了抽泣，黑乎乎的小手抹干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胆怯的看了老王一眼，慢慢的爬到了老王的怀里。

老王拿起孩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说：“你听得见吗，心跳声。”

咚，咚，咚。

老王手表上的数字，倒数了三下。

夜里，老王被窝里的小女娃越来越烫，伸手一摸额头，烫的条件反射，往里缩手。看来是昨晚在外面冻坏了，孩子烧的厉害。

老王盯着手腕的表好一会儿，一咬牙，穿好衣裳，把女娃裹的严实，绑在背上，骑上自行车就往村外走。

村里没医生，只能去城里。

夜里的风吹的人直打哆嗦，老王一路狂飙，终于是把女娃送到了医院，好在医院里还有医生，给开了药打了针。

老王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腕表上的数字降的厉害。

等到女娃醒来时，也已经退了烧，老王没拿钱，不过医生也没问他要，诺大的医院就还剩下三个人。

老王返程时，路过自己城里的家，鬼使神差的打开门，走了进去。老王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使劲拨开眼前的灰尘。

他看见桌上有一封信。

是他的一个作家朋友写给他的，老王收音机上的几本书都是他写的。

信里说：阿城已经说完了他的话。我的字也快写完了。有时间去那里再看一眼吧。我还剩两个字。保重。

老王弹弹信上的灰尘，放进了右胸的口袋里。他又听到了那晚汗珠落地的声音。但声音轻了许多。

老王抱起在门口等待的小女娃，把她放到自行车后坐上，往村子的方向骑去。

不过到村口的时候，老王并没有进村子，而是径直的向山里骑去。

其实一切的祸端，跟老王有关。准确的说是与老王三人有关。

五年前，老王三人来山里游玩，不慎迷路，黑夜里摸索到一条小道，一路走下来，竟是到了一个山洞里面，山洞中最深处似乎有光，他们便一路走了下去。

在山洞尽头，有一个蓝色晶体，三人围观却看不出什么，老王伸手一碰，这才发生了异象，那晶体冲破了山洞在空中爆炸，蓝色的粉末降落在这座小城市的每个角落，接着城里的人就染上了这怪病。

虽说老王等人不是故意的，但也有这直接关系，所以一直到现在都心存内疚。

老王带着刘老汉的女娃进山里四处转悠，一直到天黑一瞎摸索后，终是又找到了那个山洞。

老王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当做手电筒，小女孩紧紧的抱着老王。

走到尽头，空地中央平平静静的躺着一封信，是阿城写的。虽然老王也有些疑惑，不知阿城何时留给他的，但是看字迹老王确信是阿城无疑。

王哥：把信放在这里希望你能看得到，老天保佑。三兄弟就你还没回来，一切很难解释，总之，那些粉末把城内城外所有人都转移到了另一片空间里，死亡就是回来的方法，城内的人不要紧，但是城外的人在城内的人死光之前还没回来的话就会彻底消失。我们三个是源头，如果你也“死亡”，城内的人会加速死亡，城外的人也会彻底消失。

老王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确信无疑是阿城写的，没等老王收起来，那封信便消失了。

老王在山洞里来回踱步。

老王有些犹豫，就算是真的，他去城外和那些人说了，他们也不见得会信，要是半信半疑的话，说不定就把他关在那里，让他的心脏跳的慢一点。老王觉得这完全有可能。

几番斟酌，老王还是决定去把真相说出来。

老王把信上的内容和小女孩一说，问她：“你相信我吗？”

小女孩乖巧的点点头。

于是老王让小女孩别动，自己慢慢往山洞外走，小女孩逐渐消逝在空气里。

翻过这座山，就是城市的边界，有大量的军队驻守。老王一路翻山越岭，终于是看到了二百米外的军队。他低头一看表，心跳还剩一百来下。

快没时间了。

他边走边喊，希望士兵们注意到他。很快士兵们便听到了老王的喊声，朝这边看过来，老王心里一阵激动，想喊他们过来。

百米外的士兵却十分习惯的扣动了扳机。

砰。

老王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难以置信的倒了下去。

阳光刺眼，老王浑身一哆嗦，从床上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