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带走最后一抹余晖,另一边东方的盈月已是迫不及待的要以丰满的姿态,展现在大地之上。人们早已厌倦了它,然而玉兔不在乎,它依旧以健美的身材亮相中天。
在阎罗殿的大堂上,擂鼓阵阵,阎罗王拖着疲惫的身子,由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大刀王五护驾,两名宦鬼左右,来到宝座前,坐定。
一宦鬼魏忠贤上前一步,扯开他在阳间一世的公鸭嗓喊道:“有冤魂债鬼上前出奏,无事退朝。”一声喊罢,低头退归原位。
此时,见一面善嬉笑的老鬼上前,俯首唱诺道:“臣无聊神有奏。前日臣在阳间游戏之时,见一人自称为通事舍人,谓己曰:‘通天地之玄关,晓人间之世故。’臣在旁闻之念念记在心中。今夜,臣特将此人魂魄招来殿前,供王上一笑,不知可否。”
阎罗天子长伸懒腰,挺挺阎王肚,慢睁怪眼道:“嗯,爱卿怎可逆天道而为之,将阳寿未满之人引其魂而至此殿中。想当年孙大圣酒醉大闹阎罗殿,以致本王几乎让位,后至那大圣得以成佛,未把这阴界之事传于人间。而卿今却为博本王一笑,要将朕的阴曹地府显于人知乎?”
无聊神仍是堆满一脸笑,似是谄臣,极极言道:“阎王恕罪。臣怎敢逆天而事,只因臣前几日闲来阅民国时期《搜魂卷》得知,此人很是自夸。卷中载:民国二十八年正月望日,此人寿终,理应此人溺水身亡。而王上正与各路天神同观人间元宵夜市。以至此人一直未见于陛下。此人阳寿四十有二。”老鬼顿顿又道:“此人一生庸庸碌碌,正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胸中确有学识,只因年年受挫,事事不顺。也是前世因后世果,直到年过而立之后,一天此人大悟死生因果,逐抛开一切做人,不与自己麻烦,一心读书作文。臣就说到此,还是让此人上殿来一见便知。”
“好吧!”阎王打个哈欠,懒懒地说道:“本王倒要看看这个‘通天地,晓世人’的狂生。”大殿上宦鬼唱道:“传通事舍人上殿……”一声声递将殿外。
殿门处,见一慈眉善目中年男鬼,见阎王便开口道:“我早料到阎罗老儿会有招我入宫的一日。哈哈……”
只听大殿两边分立的御前鬼侍,怪目圆睁喝道:“嗯……见阴间天子于上,还不快快跪来。”
“众小鬼不得无礼,”那中年男鬼斥道:“尔等知我是谁?竟敢如此不知鬼神之界等级繁多乎!”一转面,对殿上阎君道:“老弟,多时不见,不识兄否?”
阎君纳口凉气,心想:此鬼上得殿来,面无惧意,且与本君称兄道弟。吩咐左右道:“马面,传殿外小鬼;多点火把上殿,待朕细看阶下之魂。”一会儿工夫,灯火照彻阎罗大殿,阎君探身向下观望,心中怒道:本王哪里识得此鬼,如此无礼定不轻恕。怪眼圆睁怒道:“尔何敢戏弄本王,本王与汝素未谋面,胆敢与本王称兄道弟,是何居心。”
“唉,人间传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儿时亲如手足之兄弟,廿载之后便可成仇敌,非刀枪相加不可。然则阴间亦是如此。怪道阳间人言:‘有钱能使磨推鬼!’”此人大叹之后又对阎君道:“汝记否,那年重阳之日,太上老君传玉帝旨意与你,教尔等好生管理阴间,莫让孤魂野鬼留滞人间作害。”
阎君心道:此事确有。
通事舍人又道:“后几日,孙大圣得正果前来阎罗殿中悔过旧日之不尊,教汝安心坐定,不日必有迁升。”阎君脸色突红,心想:此事也属实。又听通事舍人道:“汝听后心花放,日日时时只待迁升旨意下。何奈玉帝只待如今仍未下旨。汝知何故?”
阎君道:“汝说何故?”
“此乃汝兄,吾之过错也。”
“是汝做鬼……”
“弟莫火气,听兄一言道来。自孙大圣离开阎罗阴间之后,汝即因迁升日近而喜,忘乎阴曹重地,群鬼应多加管束。不想阴间官吏如同阳间酷吏一般,黄金白银做叩门环,腐败官吏层层递来索银单。若是没个万把黄金,怎得那六转轮回一走,直教你去地狱十八层,岩浆火海里受尽折磨。如此一来,阳间丧葬大为改变。有钱人大办丧礼,烧金银房屋一切阳间应有之物尽归于地下。使入眠地下之人受用,不致下到地狱十八层底。然弟不知制止腐败鬼宦,一心只办迁升。新近身边更是站立着为害阳间近半世纪的魏宦。此人生前做尽君子所不齿之事,乱朝纲使三百年朱家明朝汉天下为满清所得。此人开东厂之先例,扩大东厂之职能,迫害清官;此乃是灭国小人,尽立于汝身之边。”
通事舍人顿顿,手指阎君身右道:“汝再观右边宦鬼,见此鬼,气吾不能生前手刃之。此人生前乃清末红极一时的大太监李莲英;为慈禧太后宠宦。闻说此人进宫前净身未净,后与慈禧太后有一腿,逐被慈禧宠爱,受尽百官拍马钱银。有此二人立于汝身边,想汝今日必不能听吾言语,吾不怪汝。只要汝明白,吾是为汝好。古人多有清君侧,汝不信古人之言,必遭败绩。”
阎君满面杀气,刚要开口。
通事舍人抢着又道:“汝不必开口,吾与汝说之。只因当年吾向玉帝为汝求情,请玉帝早日下旨迁升于你;三番四次之后,玉帝怒吾言多,罪吾凡间生死一转。寿终四十有二,一生不得志,死于溺水,以闭吾之嘴。如今来得阴间一载有余,今日方面见与汝。也是因吾日前托梦阳间儿女,多多烧金银与吾,吾才得见汝颜于此。”
听通事舍人一大段讲述,阎君似是想起些事,便道:“莫非汝是侃神乎?兄请内堂说话。”阎君避退百鬼,带侃神入内殿来纳头便拜:“兄长在上,受小弟一拜,让兄长受苦了。”阎君一改怒容,笑脸相对。
“吾久未上天,不知兄长因我之事遭罪玉帝,小弟真愧对兄长。”
“哪里,汝只听兄一言,迁升指日可待。”
“何也?”
“严惩贪鬼污吏,肃清阴间,除去左右两个阳间败类,举贤任之。以能者任其职,贤者谋其位,广纳良策,效贞观图治。千百年来,古今中外多少盛世繁华,皆从图治中来。”
“是是是,弟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弟有何话,但说无妨。”
“兄乃是玉帝亲封之侃神,何能因几句话而触怒玉帝?”
“唉,吾本以侃而得神之号,当初侃天侃地侃得玉帝开怀大笑;侃人侃事侃的从未罪于玉帝。只因那一日听说弟要迁升,兄高兴之极。但久久未见玉帝下旨,兄自作主张向玉帝说情……”
“感兄深情,弟愧也。”
“唉……待我向玉帝讲情之时,不想兄之嘴平日侃惯了,一时无法控制,一路侃下去,触了玉帝的煤……往事不堪提。兄在阳间生老溺水而死,受尽百般羞辱,生不逢时。尽管我在阳间一生阅尽万卷书,但不得展心胸豪气。”他叹口气道:“那些阳间的人们,没钱没后台,任你千人敌万人敌,你还是办不成任何事。那一个个丑恶嘴脸真气煞吾矣。直待世事变迁,什么民国成立后,又各处受外侵,内却混战不断,争抢地盘。百姓流离失所,少年郎都去战死沙场,百姓们受尽当兵人的蹂躏。今天打军阀,明天又去抗日,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兄真是受那些苦来么?”
“何止受苦,苦最多是体肤之罪。然吾忍不下心头那口气,俗语云: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
“兄不必苦闷,”阎君转向小鬼道:“来呀,上好酒好菜,今日与兄长痛饮三百杯。”
“酒,罪过头,有什么愁,都被酒来酬。”通事舍人叹口气,侃不下去了。